“我要回去了,回我们的家。”
老爷看起来并不是在和他说话,林克看着他着那身翩翩白衣慢慢独自前行,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打扰他。
林克又骑上了马,然后奔向了那一头的山。这座山竟然没有看起来那么远,没多久,他就把马系在了山下的树林里,然后独自走上了细窄的山道。
他在草木的芳香中穿梭,听着山中溪涧的声音,又枕着石头小小睡了一觉。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在山里的感觉,一切都让他感到自在和舒适。
小姐应该平安无事了,他想。林克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希望满足小姐的心愿而已,而无关乎心愿的内容。那时候如果小姐要求他和她一起走,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但是小姐要和他告别了,她和那个和尚一起走了,想到这里,林克开始想那个和尚的事情,他有点明白小姐喜欢他的理由。可是如果没有他,和小姐一起策马奔腾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林克了?林克怀念山野的空气,但他觉得和小姐在一起会是一种不一样的快乐,如果……没有那个和尚呢?
林克的心里一直萦绕着这个念头,不多久他就爬上了山顶,这时候,山顶上已经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回头朝他看来,林克着实吓了一跳,因为这就是那个和尚的脸,但是他有头发,衣着也全然不同。
那个人对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呀。”他发现他和那个和尚说话的口吻也十分相似。
“你不是那个和尚,是不是?”林克问。
那个人却问他:“你从前在山里,现在去了城里。那在山里的你是不是你?”
“当然是我。”林克说。
“那假使从前你在山里做了些坏事,比方放火烧了一片林子,虐杀了一些没有反抗力的小动物什么的,你现在觉得不对了,决心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但是那个做过坏事的人还是你对吧?”
“嗯。”林克又答。
“那就对了。”那个人笑了一下,“我就是我,只是我有一段时间不想承认那个做坏事的我,所以就有了我。”
“那后来呢?”林克问。
“后来我不甘心不被承认,干脆就做了另一个我。我就像一个树干上分出的两个杈,再也长不到一个地方去。”
林克似懂非懂,他问:“那么你既是那个和尚,又不是那个和尚?”
“可以这么说。”那个人点头,“我问你,你喜欢你家小姐什么?”
“我……”
林克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起方才枕着石头睡过的那一觉,突然想起了这个比喻:“我喜欢呆在山里,一个时间,一个光景。小姐身上随时都看得到山中的四季光景。”
“你说得很对。”那个人似乎也很赞成他的比喻,他问,“四季光景是否可以被一个人独占?”
“不可以。”林克坚定地摇头。
但这次那个人反对了他。
“不,我觉得可以。”
林克随后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好像他说出的这句话在他的心里发了芽,用来不及阻止的速度破土而出。
“你是我最好的土。”他在迷糊中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他就像无孔不入的烟云,渐渐浸透了林克的意识和感官。
只是梦而已,做什么都可以。他这样想。
…………
梦的外面,瑶台峰地牢里,扶念君又来了。
经历了愤怒、烦躁、压抑、慌张、不安,她现在好像再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可以用了。
她累了,被锁链拴住的那个人却跪得很直,他已经只听脚步声就知道了来者是谁。他问:“淼音,醒了吗?”
扶念君没有说话,阿扎就又挺起了一点身子,他说:“让窝见她。窝要叫醒她。”
扶念君抬眼打量他,他如今就像一头困兽,虽然毛发已经凌乱,伤痕累累,却依然有种王者般的气度。
这时霍广也从身后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他从后面看了一眼扶念君,然后对跪在那里的人说:“少门主,天荒门主明日就到昆仑,你马上就可以走了。”
扶念君暗暗握拳转身,她对上了霍广的眼。霍广的眼神在安抚她,扶念君避而不见。
他们两个一起走回出口的时候,阿扎又喊了一声。
“让窝见她。”
…………
只剩下扶念君和霍广的时候,扶念君说:“我……我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霍广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
扶念君又说:“我……是不是做什么都是错的?”
“怎么会,你是说一不二的大师姐啊。”
扶念君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是。我保护不好师妹,帮不了师傅。师傅……会不会回不来了?他们为什么都还不醒?”
“你不要想太多。”霍广安抚她道,“你见过他们有什么打不赢的仗吗?”
“我不明白……”扶念君说,“爱究竟是什么,它可以让人变得怎么样……小瑶……妙音……”
而霍广回答她:“就是我们师傅的样子,是不是?”
霍广的话让扶念君想起了她刚上丹心峰时的事情。那时候两个师傅总在前面并排走着,她和霍广也并排跟在后面。
阳光照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会同时回过头来,然后招手叫他们过去。
那个记忆好像已经很远,她都不愿意去回忆那个莽莽撞撞的自己。可是他们两个的样子其实一直印在她心上的这个角落里,和那天的阳光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