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蔷觉得这屋子里有鬼。
她盯着墙壁正中间那块影子看了很久了,这面墙正对着屋子里唯一的窗户,窗户糊了厚厚的窗纸,大概至少有个五六层,所以能透入的天光朦胧到近乎昏弱,可却是这屋子里唯一能见光的地方了,是师父防止她们瞎掉才留下的。
其它地方都是厚厚的、密不透风的墙,连门都不知道开在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进来多久了,但她记得那块影子出现了多久。因为没有食物,只有药水,她们没日没夜地睡觉,记不清发生的一切。但自从那块影子出现开始,白玉蔷坚信这屋子里有鬼。
她不眠不休地盯着影子,盯了四天,连觉也不睡。
这块影子所在的墙壁,正对着窗户,也是屋子里唯一能出现影子的地方,但通过朦胧的窗纸,可以看见外头根本就没有人站着。
这一定是个鬼影。
不盯着它,它就会跑掉。
“别看了,如果真的是鬼的话,就算你一直盯着它,它也会跑掉的。”
一个同伴如此说。
“如果是鬼的话,人是奈何不了它的。”
另一个同伴如此说。
白玉蔷知道她们是最后一拨被关进来的,一共三个人,按批数看,这屋子里加上她们,一共有二十四个人。之前的人都已经死了。因为如果上一批有人活下来,就不会有新一批被关进来。
这些尸体也没有被处理出去,已经腐烂了,味道很臭,她最初难以忍受,现在也已经几乎闻不到了。
跟她一起被关进来的两个同伴,一个武功不错,但不如她,另一个完全不会武功,但据说很聪明。白玉蔷也只是稍微了解,听师父说过而已,跟她们并不熟悉。
现在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了。
这里的人,无论活的死的,都叫白玉蔷。
她渐渐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或许是太久没睡觉,神智已经撑到了极限。她现在脑子里只想得动一件事:盯住那块影子。
“活人可以看见鬼吗?”
武功不如她的那个嘀咕道。
“不要管鬼不鬼的了,我们去喝药吧,我感觉快撑不住了…”
人不吃饭不喝水,是活不下去的。
她们被关进来之前,就已经反复被叮嘱过,这一关是为了给她们洗筋伐髓,所以这屋子里不会有任何正常的食水,只有事先熬煮过的药水。每人一钵汤药放在墙角,每天饮一瓢。那汤药的药性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慢慢改变,服用的时间和量都要严格听师父的,否则就会死。
虽然那东西非常难喝,但人在到了极限的时候,面对唯一的水源,是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多喝一口的。
不少人就因此死了。
她们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多久,似乎喝不喝都是死,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喝。
白玉蔷忍住了。
还好有这个鬼影。她想。如果不是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恐怕她也会忍不住多喝一口,然后经脉寸断而亡。
只是这只鬼,不知道是谁呢。
她相信这鬼一定来自于这屋子里死掉的某个人,来自一个也叫白玉蔷的人。
毕竟除了死也出不去的她们,还有哪只鬼会喜欢光顾此地?
既不吃人,也不吓人,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在这里。
像她们一样,寸步难移。
白玉蔷坐在墙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鬼影。
那两个同伴,显然都很想去喝一口药,但是见白玉蔷不为所动,于是也安静了下来。
空气里响起叹气声。
一声,两声,此起彼伏。
白玉蔷确信自己的嘴没张开。这已经不是两个人能发出的声音。
屋子被海潮似的叹息淹没。
渐渐的,有哭声。
“好疼…”
“好饿,好饿啊。”
“好想喝水,好想喝水……”
“我要出去!”
“师父,救命啊。”……
白玉蔷木木地听着,那些声音充斥着无助的痛苦,却都想撕开她似的,传入耳中时带着一种撕裂血肉的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