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的木轮碾过泥泞的土路,吱呀声混着商贩的吆喝荡入坊墙,街边的棚檐下,小贩们将陶器摆在地上,背着孩子的倭女低头挑选,劳力们赤脚背着货物,衣着整齐的役人们则穿着高底木屐,施施然走过泥路,倭人们看见役人,便都更小心的挨着墙根走过。
浆洗妇挟着葛布从小道里钻出来,她低着头,想要快步穿过这条街巷,却一脚踩进了泥坑,溅起一片泥浆,一道惊呼声响起,妇人惊慌的抬起头,却见发出声音的是个看着邋遢,头发上满是尘土,但衣着体面的女孩。
妇人倒吸一口气,她连忙弯腰道歉,心中的惊慌难以言表!
穿着这样体面,衣着带着花纹的,大多是庭院里的嫩草,是轻易不会出门,普通平民看不见的贵族姬女,她的双腿忍不住颤抖。
“没事,一点泥而已,我也已经够脏的了。”静子连忙说。
妇人小心翼翼的看向她,静子冲她笑了笑,妇人立刻缩着脖子,不等静子再说什么,她便埋着头跑了过去。
“我还以为平安京的百姓胆子会更大些呢!”静子回到周景玉身边,她原本谨慎小心的性格,在长久和周景玉一行人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变化,或许她本就不是那样内敛的人,如今才露出了一点本性。
周景玉:“民风如此,在哪里关系倒不大。”
倭国的等级之分更严,贵贱几乎一生不会有半点交集。
哪怕在平安京,这个贵人最多的地方,对普通百姓来说,一辈子也看不见一个贵人的正脸。
同行人笑道:“如此看来,临安算是民风彪悍的了!”
“这倒是,官吏们上朝前,还会在路边的摊子买些早饭吃。”
“小地方封闭一些也是寻常。”队长,“你们也少说几句,毕竟是小国。”
队员们倒是无可无不可,这平安京比临安都是天差地别,更何况跟青州城比了,阮地如今哪怕是一个稍大的县城,恐怕都比平安京更繁华体面一些,起码地面不会如此泥泞,尘土飞扬。
只有一些通往贵族宅邸的路上会铺上石板,不过多年使用,石板许多都已经开裂翘起,也不见有人修补。
贵族们的仆役也会在街上行走,他们和普通百姓不同,通常都高昂着头,也不会刻意压低嗓音,虽然身上的衣裳没有染色,不过其中已经有许多穿着的不是葛布衣裳,而是阮地卖过来的棉麻混纺的细布,这一点细节,就能显示他有多得主人的宠爱。
管事的也不是头一回来平安京,他笑着说:“这一块住的多是倭国的贵族,还不是一般的小官吏,都是累世公卿,小姐公子们都是乘轿出行,只偶尔家中的老爷会骑马,不过出行前都有仆役驱赶路上的百姓。”
“以前小姐们是瞧不见的,不怎么出门,如今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倒是常去茶舍,多是汉商开的,只接女客,生意做得倒是不差。”管事,“这就这几个月的变化。”
队长笑道:“可见你们是挣了不少,都是脑子好用的缘故。”
管事不像他的东家,为人更谦逊,说话也更小心:“倭国贵族们晓得本国有银矿,如今花销也大方,听说朝廷还想解开禁肉令,毕竟倭国不好养牲畜,可以从咱们那边买。”
“卖活鸡鸭过来了?”队长皱眉。
管事忙说:“怎么会!海运就没有能叫咱们运活物的,都是宰杀好了腌起来,若有肯出大价钱的,东家便留出一个舱室,堆满了冰,把冻肉运过来,只不过这样的肉在港口就被买走了,流不到平安京里来。”
队长笑道:“你们安排的倒也仔细。”
管事:“都是多亏了女吏们忙里忙外。”
“行了。”队长,“马屁不用拍了,还要多久才能到?”
管事指着前方:“不足百米就到了。”
队长也不吃惊,阮地的驻倭大臣,自然不可能把驻倭办开在贫民窟或者小巷里,倭国人也没那个胆子,不是驻倭办和贵族们在一条街上该感到荣耀,而是贵族们应当为能和驻倭办在一条街上骄傲。
走到水泥路上的时候,一行人都欢欣鼓舞——能在异国他乡见到熟悉的东西,叫他们一路以来的辛苦都少了大半。
可惜这水泥路是驻倭办的特供,只有门口一小截路是水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