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自己来是为了给玄山一个下马威啊。
为什么被下马威的硬是换成了自己?
早知道贪狼使这尊煞神在队里,为什么自己还脑子抽风,从魔尊手里接过其他同僚避之不及的任务?
他亲眼看着道尊抬手,想要拍拍贪狼使的头,却又犹疑着放下,安慰贪狼使道:“天刑…不会有事的,让他给让雪天带个话即可。”
舒遥实则不算非常动容。
魔道不像仙道,有重重的家族宗门罩着,出外时在豺狼虎豹面前保你安好无忧。
魔道一切生死由命,生看自己,死也怨不得旁人。
天刑一脉的脉主,亦没有要罩着整个天刑的责任。
但他懂卫珩的意思。
正是愈加懂,愈加无法领受。
他只继续淡淡地“嗯”一声,不作其他回应。
卫珩以为他仍是无法释怀,但在大庭广众下,无法再说更多。
魔修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道尊的一片痴情感动了。
贪狼使仍能冷淡以对,只能说不愧为薄情寡性的桃花星主。
波折落下帷幕。
玄和峰主问道:“师兄,那我们先放他一条性命让他传话给让雪天?”
魔修身子一抖。
他听见卫珩道:“等留着和让雪天算。”
那必然是很强大的底气,将呼风唤雨的大乘视作不值一提的瓦砾木块,随手可翻覆。
大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等遁回魔宫中,他仍然惊魂未定,不敢置信地向让雪天三言两语称述完事情经过后,万般纳闷道:
“尊上您看,那玄山是不是专旺贪狼的风水宝地,能让他在里面如鱼得水?”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大乘想来想去,只能丢弃科学,奔向迷信的怀抱来解释这一魔幻现象。
让雪天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七杀眉头一跳。
他现在不太关心“惊!昔日故友决裂后竟投向仙道怀抱,改头换面成为医修,究竟是仙道的眼瘸还是道尊的偏爱。”
他只是咬紧了牙关,心想让雪天要是再重复紫薇秘境,自己可能当真要拔剑。
好在让雪天没说。
他只是道:“贪狼和卫珩,确实天然相吸,命中注定。”
比起前些时候的复读机来,神神叨叨像个魔尊样子。
七杀气顺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魔修刚溜得不见人影,弟子未来得及回船舱,飞船未来得及起飞。后头又有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造访飞船。
是引长烟和假扮成倒悬剑山弟子的破军。
玄和峰主是熟悉引长烟的。
她和倒悬剑山掌门有交情,将引长烟视作半个弟子对待,奇道:“你怎会恰好赶来第二十八域?”
此事确实是凑巧。
引长烟在第十六域出手了一回,引来后头无穷无尽的追杀,破军索性带他御风一口气跨了十二座魔域,一直来到第二十八域城门口。
然后撞见飞船旗帜风中招摇,玄山两字在上面再醒目不过。
引长烟简略道:“我本想探听怀师妹消息,后来出了点岔子,来第二十八域避一避时,看见玄山的飞船。”
玄山来人,怀霜涧便不会有事。
引长烟放下心,欲和破军从此别过时,破军却道:“师兄莫非是想一个人去与玄山回合,把我孤零零丢在魔域?”
他表情凄然,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有那么一个被抛下的倒霉师弟。
引长烟眼角一抽。
心道你不留在魔道还能干嘛?去飞船上和玄山几位峰主打起来吗?
破军看穿他的心思,笑道:“师兄莫非忘记是谁带着你从第十六域中脱身?”
他暗示引长烟欠他的一个人情。
引长烟不为所动:“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当不惜性命去还。但涉及到玄山众位,却是抱歉。”
破军哪里是会被引长烟三言两语劝退的人?
他死缠烂打,终于在引长烟不堪忍受差点拔剑之际,正色说明自己是有正事须得找到道尊,立下心血誓为凭。
引长烟收回按剑的手,良久道:“若你有异动,我必然告诉玄山诸位峰主。”
破军一口应下。
因此引长烟在介绍破军时,尴尬又勉强:“是…是随我出门历练的一位师弟。”
破军低眉顺眼,貌若纯良:“见过峰主。”
他抬头时视线和舒遥对上。
同为大乘巅峰,纵有高下之差,破军的精心易容,卫珩也很难辨认。
舒遥借着杀破狼三星,不难有所感应。
他们眼神交流一瞬:
兄弟,你怎么跟着引长烟来了这里,那么刺激的吗?
说来话长,一会和你慢慢说。
飞船直飞向第一域而去。
破军推开了舒遥的房门。
他看起来和见玄和峰主时判若两人,纵然顶着一张平凡面容,也决计叫人忽视不了去。
他一进门就道:“怎样,我装倒悬剑山弟子装得像不像?”
舒遥面无表情:“幸好有引长烟为你遮掩,否则就我看到的两个倒悬剑山弟子来看,你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怕是要被开出剑修籍。”
接连被否定两次,破军的热情仍然未曾消减,受教点头:“明白了,下次注意。”
舒遥:“???还有下次?”
一个破军使装什么不好,要去装人家倒悬剑山弟子?
破军摊手,也很无奈:“谁叫我有你和万川和两个不省心的朋友,好好一个破军使,被逼得四海为家无处可归呢?”
他控诉道:“要不是为了见你告诉你万川和的消息,我至于对一个小辈死缠烂打,拼命要混到玄山队伍中来?”
舒遥顿时愧疚了。
他郑重道:“对不住,你等我登临魔尊之位,我一定会让你做回你欺男霸女的破军使。”
破军:“???”
“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他最终一言难尽地和舒遥放弃争辩他不是一个欺男霸女的破军使,转而道:
“就你现在这样还想做魔尊,冷静一下。”
“梦想是要有的。”舒遥一笔带过,“说起万川和来,你究竟将他放在何处?”
破军冷静道:“当时紫薇异象突生时,我和他就知不好。幸好紫薇秘境对他与旁人终有不同,他现在进得去紫薇秘境,不必像旁人那样再等三个月。我索性叫他去了紫薇秘境。”
这是个好主意。
让雪天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强行轰开紫薇秘境,只能等到三个月以后进去再见分晓。
破军:“问题是你三个月后,能不能好全?否则万川和在紫薇秘境里,恐怕也要洗干净脖子等死。”
舒遥眼色渐渐沉下来,像是繁星倾倒在万顷碧水上:“三个月……我尽量。”
他整个人瘫在榻上,下颔几乎要搁在暖炉上:“本来不想走一趟紫薇秘境的,现在看来恐怕是要进去的。”
破军一惊:“万川和说过他手上消息是你的,你进紫薇秘境破境的可能性不比卫珩和让雪天小。”
他为舒遥的事业心恨铁不成钢:“你境都不想破,对不对得起你想做魔尊的野心?想不想杀让雪天?”
看他的样子,估计是很想揪着舒遥领子晃晃他脑袋里的水。
“有理。”
舒遥半分没被他的陈词激昂打动,依旧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疏懒模样:“可我更想卫珩能破境。”
他生怕破军误会,先提前声明了一声:“你别误会,不是别的意思。”
“只是他救我两次,又另有种种,我在情爱上无以回报,肯定是要做点旁的回报他的。”
破军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他探首看了一眼窗外的云:“到了第十一域了,离第一域将近,说来玄山弟子入魔宫时,你真要以这副尊容去见让雪天和七杀?”
不怕被当场揭穿,在仙魔两道的愤怒下死无全尸。
刺激。
“你说得很有道理。”
舒遥沉思一瞬,他近来畏寒得紧,在室内仍未褪下狐裘大氅,顺手将兜帽罩上:
“你说这样遮掩一下怎么样?”
破军颇不风雅地了磨牙,极力忍住一巴掌拍醒舒遥让他清醒点的冲动:
“你当让雪天和七杀是瞎的吗?”
舒遥说:“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我做错了什么要被魔尊和七杀使污蔑名声?”
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一定是他们太嫉妒我道尊首徒的身份和坦荡仙途,琢磨着想要泼我脏水。”
破军:“……”
他可能是有点被舒遥气昏头,喃喃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倒悬剑山弟子,我是不是嫌我活得太久,硬是要掺合到魔尊和杀破狼三使的恩怨纠葛?”
语罢两人悚然对视,一时分不清谁疯得比谁更离谱,谁入戏比谁更深。
舒遥回神得早,赞同点头:“不错,这位倒悬剑山的道友,你人微言轻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好好练几十年剑再来说话。”
破军:“……”
他怕自己和舒遥待下去,不是被气死就是被逗疯——
总之要完。
于是他拎起佩剑,面容冷肃,走路带风,像个真正倒悬剑山剑修的模样,甩门而去,留下一句恨恨的:
“自求多福吧您!”
舒遥:“……”
想一想魔尊和杀破狼三使再聚首时——
贪狼使变成了玄山的医修小可怜,破军使乔装成倒悬剑山的普通弟子。
让雪天一定会悔不当初自己怎么选了这两个坑爹下属。
当初结交的脑子里进的水啊。
舒遥垂首笑了笑,摸着暖炉,寻思让雪天和七杀那边着实是件麻烦事,不如去见一见卫珩和他商议一番。
卫珩所在房间的陈设很简单。
和魔宫无所不用其极的奢丽相较,简直是两个极端。
像他这个人,大道至繁也至简。
繁是天道牵连着世间亿万苍生,随手一拨便变化无穷。
简则是一柄傍身的日月照璧足以。
舒遥近日见卫珩为避免尴尬,说话能省则省
“我用的是我真容,让雪天和七杀必然认得出来,倘若他们发难,多半会有一番波折。”
卫珩低声道:“无碍。”
舒遥明白卫珩是什么意思。
反正上次在魔宫前,该翻的脸全翻完了,让雪天只要一天拿卫珩的日月照璧没办法,就一天没发真正如何。
舒遥不这样认为。
他问道:“道尊此次去魔宫,恐怕不打算和让雪天再相安无事下去吧?”
卫珩:“让雪天他入了孤煞。”
今日是在魔道三十二域中掀起的腥风血雨,明日说不定会在仙道重现。
舒遥道:“我杀了让雪天。哦不,是我差点杀了让雪天。”
卫珩静静待他说下去。
舒遥说:“等仙魔两道盟约破碎,此事流传开去,多半又是一番道尊与贪狼怎样怎样,才导致仙魔两道盟约破碎的流言。”
没办法。
舒遥向来是魔道最爱议论的一位人物。
他的一斛珠向来是人流来往最多的地方。
流言听得太多,早早熟能生巧,舒遥能闭着眼睛编一百条不带喘的。
他说:“我无所谓,但道尊你在仙魔两道三百年的好名声,不值得。”
舒遥抬起眼,十足诚恳地推心置腹:“我承蒙道尊您两次相救,已经无以回报,怎么敢因我之故,使你名声受毁?”
观玄山弟子言行足以推知,卫珩在他们心目中是何等美玉无瑕般神仙样的人物。
舒遥所在的魔道,说起卫珩来,多半是搜寻着他的骂名污点,最终一无所获,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好黑,只得悻悻然作罢。
是卫珩应有的。
舒遥往前碍于心气高傲,从来不肯在卫珩面前将自己所想毫无遮掩表露出来,总觉得这样像是低人一等,无端丢了他贪狼使的排面。
今日不一样,不舍得美玉染瑕的心思压过贪狼使的包袱彻底占却上风:
“我安安心心待在飞船中即可,让雪天总不能听说道尊你收了个徒弟,一定要叫我出来见一见吧?”
舒遥说着自己也不解起来。
分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待在飞船上避而不见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自己为什么像是当作生死攸关了不得的大事来和卫珩说?
亏得人家道尊脾气好。
否则换成别人,见自己这副满山风雨欲来的样子,结果说的却是毛毛雨一件事,说不得气得当场拔剑。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
他见卫珩闭目一瞬,迟迟不语。
卫珩想的是初见时候的贪狼使。
舒遥这段时间大概是时运不济,不是在重伤就是在往重伤的路上,卫珩一直未得见到贪狼使全盛时候的风姿样貌。
但他记得前段时间舒遥红衣墨发,灼眼耀目似燃烧着的火光,美得烙在人心中挥之不去,言谈间亦是肆意跌宕,谈笑不羁的。
如同见到人间鲜活的红尘万丈,烟火百里,再心如槁木的人见着他也不禁眼前为之一亮。
和今日苍白成纸片,进退维谷的几成两个人。
情爱一道,竟能误人至此。
他发现自己寻不出言语说话。
舒遥不明所以发现卫珩神色挣扎。
他确认了半晌,那应该是属于纠结的神色。
难道是在想仙魔两道的事情?
那确实该有一番纠结。道尊心系苍生,多半是要权衡再三的。
舒遥抱着手炉理解想。
最后他听见卫珩说了一句:“再给点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舒遥。”
他喊的是舒遥。
舒遥迷茫抱着手炉,更加不知所措。
飞船落地的轰鸣声打断他的疑问,窗外望去,一切皆是熟悉景象。
常年不化的冰雪晶莹上,倒映着魔宫重楼飞阙,彩檐朱墙的繁华景象,几千阶台阶修缮如初,平滑如镜。
白衣的玄山弟子无声涌出,腰佩长剑静默侍立在一边,等着几位大乘峰主缓步走出。
七杀使带人站在飞船前相迎。
最前面的是玄山掌门。
七杀向掌门抱拳行礼,以示礼节,笑道:“玄山来意,尊上已然知晓,特意命我在此相迎,不得怠慢。”
玄和峰主凉凉堵他一句:“若想真的不怠慢,倒是麻烦魔尊将被扣的玄山弟子先行放出。”
她说着不屑哼笑一声:“我倒是长了见识,从没听说过一个魔尊对元婴小辈亲自出手。”
七杀不为所动,稳重谦和道:“尊上情非得已。”
玄和峰主:“???”
情非得已个球?
怀霜涧一个元婴,能和让雪天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让雪天现在编借口那么随便的吗?
舒遥和卫珩两相对视,两个人均安静如雕像,没有一点点想出去的意思。
舒遥忍不住提醒道:“道尊还不出去吗?”
好歹是地位仅此于魔尊的七杀来迎,让雪天也算是摆足诚意。
总不能在这里和他对视到天荒地老吧?
不给魔道脸面,人家怀霜涧还在魔宫中待着呢。
七杀并未多做解释,仅是一笑,眉眼间颇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料到贪狼使不愿出来相见,尊上说若想换贵宗大弟子,则拿贪狼使来换。”
“无论如何,我魔道的人,不该落在玄山手上。”
“所以烦请贪狼使出来一见。”
七杀声音远传数里,滚滚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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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院长和江云崖都会赶到。
请欣赏由道魔两尊,杀破狼三使,三位六宗宗主倾情出演的修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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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这章真的写得非常崩溃,我从下午两点一直码到晚上九点,越写越怀疑自己,越写越写不下去,真的是完全硬着头皮逼自己写出来的,整个人差点崩掉陷入自我怀疑里。
因为万字大章的节奏点对我来说很难把握,我不想水,也不想拖节奏,希望带给大家都是我能做到最好的。
所以一边理节奏,一边发展感情和剧情线,想笑点,非常犹豫,打了好多段都一字一字删掉了。
即使逼着自己一直赶下去,还是迟到了几分钟。呜呜呜呜呜以后没办法和人家吹说自己从来没迟到过更新了…
到现在我整个脑子都是懵掉的状态,等我洗个澡回来缓一下回评。
鞠躬。
今天明天两章为表歉意都掉落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