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屠村案是当今天子严令追比的一桩大案,虎牢关上下都顶着重压,若是能在江南打开查案的关口,那便是件大大的功德!
因这调派还未成定论,陆弘景也不声张,就他身边几个走得比较近的将官知道。
老张寻思着三变这就要远行,行到好远的江南地界,哥儿几个不知几时才能重聚,那心里总有些与武夫不太搭调的离愁别绪,这样时候,总是少不了酒的。
这场践行酒,摆在了老张家里。老张的婆娘闺名翠花,是穷门小户的出身,既有穷门小户的泼辣,又有穷门小户的不讲究,最难得的是为人爽脆,不扭捏造作,老张要请谁的酒,和她言语一声,她立马就能给置办出下酒菜来,酒量还好,有时还能陪着喝两盅。请酒得夜里请,白日事多,而且还得挑时候,碰上转天要出公差的,酒只能是小饮一二杯做样子,怕吃醉了误事。当晚来的,除了李景隆之外,还有几位将官,龙湛也跟着来了,不过被老张的婆娘当孩子看待,没让上桌,给开的小灶,正经席面还没开就给他喂饱了。
“大人们”开席,龙湛就在一旁坐着瞧,三变扫他一眼,见他眼神发直,就想:唔,这吃货饱了,看那眼神,直不楞登的,见什么都不眼馋。
其实席面上也没什么特别贵重的菜,都是些家常小菜,像豆芽菜做的银芽儿、爆河虾、爆爽脆、卤牛肉,下饭下酒两相宜。
“君则,你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弟兄们敬你一杯!”
老张年岁最长,又是主家翁,就由他来举杯祝酒,待酒过三巡,场面是越喝越闷了,这些个故交,都觉着三变此去凶多吉少,然而身为丘八,总有那么一点血性在,对于那对老弱妇孺下手的,或是拆家破口,绝门灭户的,心意难平,总想着能出一分力就算一分力,除非力有不逮,不然,到了天涯海角也得把这事挂心头。
“兵部的调令还没下来,呈往兵部,乞把这几桩案子并案查探的折子递到兵部,兵部转呈圣上,准是不准,也还没个定论。所以说么,兄弟到了江南,说不定只是挂个闲职,跟着大营查案的官们四处转悠几下,离‘险’字还远着呢,都愁眉苦脸的作甚!”
三变笑嘻嘻地逗着他们说话,老张媳妇儿在灶间听见了,也凑着趣接两句,“是这个理儿!大兄弟一向机灵,不会上赶着找事做,再说了,依他偷拈菜的那份快准狠,绝不至于落人之后!”
老张媳妇儿一张银盘脸,和老张正好反着来,老张是五官过于紧凑,她则是五官过于舒朗,两眉间距特宽,好在鼻子挺,嘴唇也饱满,看上去倒是别具风情,很有点儿西域糙美人儿的风范。三变比老张夫妇俩小了能有十来岁,老张媳妇儿把他当儿子或弟看,再说他那张嘴,能说,起了兴致就和抹了蜜似的,哄得人找不着北,挺招老张媳妇儿的疼,她做了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不忘让老张叫上三变,听听这调侃的熟络劲儿,就知道这货没少上老张家蹭吃骗喝!
“这倒是!一碟菜才出锅,能烫掉人一层嘴皮子的,难为他快手一拈,吹也不吹就塞嘴里,乎隆冬一下就进了五脏庙里了!”
老张话音落下好久,其余众人才给脸“哈哈”一阵,再往下,就剩老张公母俩在唱双簧,旁的人听得是心不在焉,且听着听着就起了疑心——这是说三变呢么?怎么听着像是说龙湛呢?!
干儿子一旁陪坐,干爹让他再吃两口,他摇摇头说不用,饱了,好一副温良模样。他温良地坐着,侧起耳朵听旁人说,一说到三变相关的事,他那发直的眼神有了拐弯,听说三变也会偷拈菜,还忍不住乐了来着。其他人都乐得勉强,只有他,是实心实意的乐,也是种尚不知情,不知愁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