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不应,仰头灌下一杯酒,又给龙湛斟满一杯,想是借着枝枝节节的小动作来敷衍时间。然而这话虽是问句,答案却是明摆着的了。韩君璧那样一个出身世家大族的人,世代受的都是仁义廉耻的教化,不然不会养成那样沉默而刚烈、克制而执拗的一根筋脾性,这样的人,不会心甘情愿做海寇,即便真做了海寇,多年教化形成的良知必定时时摧折他,不然他断不至于冒这样大风险放三变走,还要三变把自己的姐姐也一同带走,带走不算,还要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才好。
“他让你别插手沈家善堂的案子。”
听闻这样说法,三变瞳仁猛地一缩——“为何?!”
“就是这么一说,没有为何。”
“让人做某事,总该给个因由吧!”
三变紧咬不放,必定要二狗子给个过得去的说法。
二狗子又饮一杯,酒太烈,他咋着舌头道:“长官想要个什么样的因由?”
“沈家善堂的案子已经与北戎屠村案并案查探,江南大营这头早就接到旨意,却为何不依旨查探,非但不查探,调派过来的人还要拦着不让查,这是为何?”
“长官,这案子水太深,不是你这等参将能揽得起的。”
“如今这情势,你看我还推得掉么?!”
二狗子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揽不起又推不掉,譬如逆水行舟,不进,那就不是退的问题了,他没有退路,往后退一步,可能就是个死,并且不是他一人死,是许多人要受这案子的牵累,一起死。
“他倒轻省,上下嘴皮子一碰,让不插手就不插手,他可想过,多少人牵连在内?!”
二狗子闷头喝闷酒,忽然抬起喝得血红的一对蛇眼盯着他看,忽而嗓音低得几近于无:“沈家善堂案的凶尸早已移走……就藏在我们这次出航的船上!你想查,从何处查起!”
但凡查案,案发之地与凶尸身上是两处最关紧的查探要点,案发的那处庄子,经过府衙、江南大营两手,毁得就差不多了,凶尸又已移至不知何处,你的顶头上司处处盯着你,你的手下人与你还没有那死生契阔的交情,靠你一人单枪匹马,要查就是去送死!
“我知他一片苦心,但这事当真由不得我!”
“……他知道你门路多,即便江南大营掣肘,你也有你的路子可走。他还是那句话,能劝就劝,劝不下来,那便看各自造化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早就不投机了,再提“造化”,简直就入了死胡同,说什么都多余。
“……你和他说,我要见他。他不见,我就去走我的门路!”
二狗子默然无语,灌下最后一杯残酒,红头涨脸地起身告辞,也不说传不传话,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