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这些植物缓慢和被动的攻击,生长潜伏或藏身于这一片植物之中的各种动物的攻击就明显要主动的多了。最可怕的不是脚下的老鼠、刺猬、蜈蚣和蝎子,也不是荆棘丛中时不时溜进溜出的蜥蜴与长虫等爬行动物,最让我提心吊胆的还是那些在我们头顶徘徊不去的昆虫。天晓得它们为什么到了这个季节还不找地方冬眠和休息,它们似乎把我们这些过路者当成了敌人,入侵它们家园的敌人,往往对我们是群起而攻之。就连日常吃素的公蚊子好像也咬了我好几口,让我着实领教了一下什么叫做三个蚊子一盘菜,那个头实在是大,大到我都不敢直视,被它们叮起的大包更是有向鹌鹑蛋发展的趋势。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没有遭遇到蜂群,蜜蜂没有,马蜂也没有,似乎它们是唯一恪守自然规律按时出没的家伙了。
我认为这样的路我平时是不会走的,因为一个人走不了,没有身前身后队友的互相协作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即便不心疼衣服,也不爱惜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样是走不了的。小皮也好,兰姐和未来也好,我也好,我们几个人都经常被卡住和挂住,被身边的荆棘丛卡住和挂住过手脚。不仅划得我们衣衫破烂鲜血淋漓,有些时候这一团团的植物所迸发出的拉扯之力是非常惊人的,真的能把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生生地拉住、扯住,让人寸步难行,只能在原地高呼救命和等待救援。
毫不夸张地讲,我们这是在用自己的身躯和安危开路,为身后队友也是为我们自己开辟出一条下山的道路。只是不知道这条道路还有多远,我们身上的热血和激情还能不能支撑我们走到山下。不知道命运的前进是痛苦的,也是彷徨无助的。天空中的浮云不能帮助我们指明方向,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空气中漂浮的雾霾此时已不那么显眼了,因为荆棘丛中腾起的浮尘和烟雾早就遮蔽了我们的双眼,谁都没有心情再去顾及什么霾了。
荆棘丛中传来的不仅有枝条和叶子散发出的味道,隐隐地还有什么东西腐烂和发酵后的酸臭气息,让人一闻之后就记忆深刻并心生警惕与恐惧。
噪音很大,人穿过植物密集处的噪音一向很大。今天头顶的大风一刻都没有停歇过,它虽然不能像之前那般正面冲击我们了,但它仍然在侧翼时刻不停地骚扰着我们。好在我们是越走越低,所以身体能感受到的大风是在不断减弱的,但是人们呼喊的声音却在变大和变强。越是向荆棘密集处行进,前后队友求援和痛苦尖叫的声音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我们只能是一步一回头,尽量挣扎着互相帮衬着,因为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谁都无法一个人安然地走出这片荆棘。
这有些像是在赌博,赌我们这些人有足够的体能穿越这片荆棘;赌我们不会被这沿途的困难和伤痛吓退;赌我们足够的团结,不会在成功穿越之前内讧和闹矛盾;赌我们对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能够一以贯之。
上天似乎也目睹到了我们所蒙受的苦难,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的哀嚎和报怨,更应该感受到了我们的诅咒谩骂和怨毒控诉。终于,它决定暂时退让了,防止我们因为暴怒而殃及到它的清名和家人。
大概四十分钟之后我们钻出了荆棘丛,面前终于看到了一条土路,宽阔平整但方向扭曲的一条土路。我猜我们在荆棘丛中大概走了能有几百米,当然,直线距离肯定要更短,但没有人可以在这样密集的荆棘丛中走直线前进,谁都做不到。
我还没来得及感慨之前行路的不易,也没有时间清理肮脏破裂的衣裤,更无暇顾及全身上下还在渗血的伤口,就被眼前这条道路的奇特之处吸引了。这是一条用推土机之类的机械清理铲压出来的土路,宽有近五米,呈之字型出现在山坡之上。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偏偏到了荆棘丛最密集的边缘地带就停止了,不再向上修建了,似乎这是一条到此为止的断头路。它的用处和目的实在是让人费解,似乎就是某些不动脑子的人盲目搞出来的烂尾工程。
土路上的浮土和细砂随风而起,经常在我们面前表演乘风上天的闹剧,最可气的是它们在落下的时候还砸得我们头顶的头发和帽子噼啪作响。顺着这条土路走出了几百米之后我们就开始转山而行了,地势越走越低,似乎它正在把我们缓慢地引向山谷的深处。
小皮似乎挺开心,摘下了手套低头看着手机轨迹,冲我们一个劲儿地解释,说看轨迹我们离原先下车的地方已经不太远了,估计下到沟底之后再沿着山脚下的沟谷地带转过两三道山梁就能回到今天的起始点了,也就是说可以到达终点了,他推算这其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公里的。五公里的山路一般有可能要走上一两个小时,但如果是山脚下的平地,或是我们眼下正在走的这种平坦无障碍的土路,那可能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