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一开始完全没有要照顾小男孩的打算,她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赶小男孩离开,小男孩的哭泣引来了骑士的询问,骑士对她说,如果她是带着幼童的女人,又没有丈夫在身边,那可以去另一边的特殊通道。
贝蒂对于“特殊待遇”一向是敏感的,当意识到撒谎就可以换来中心根据地的居住后,她立刻声称小男孩是她的孩子,然后高高兴兴地住到了好房子里——虽然房间不宽敞,但总算没有霉味了!也不用计算钱袋里的钱该怎么付下个月的房租!
但小男孩的身体不好,为了继续住在第一骑士团四周、获取更好的保护,贝蒂不能放着这个“儿子”不管。
她开始学着早起为儿子去圣神殿排队拿药,尝试和四周的女人交谈询问怎么才能让小孩不生病,以及怎么用发的布料给小孩子裁制衣服。
女人都快忘了她上一次对着镜子哀叹自己脸上的伤疤是什么时候,没办法——小孩子怎么能那么讨厌、这样占据她的时间!如果他安静了,那就是他生病了,如果他没有生病,他就会像只泥鳅一样,不知道溜去哪里淘气!
还好这孩子还会几句甜言蜜语,他有一次睡前对贝蒂说:“妈妈,你的眼睛真漂亮,里面就像有天上的星星,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贝蒂那天很高兴,在孩子睡着后,她拿出镜子——这是她身上唯一还没有当掉的、在她还是个贵族少女时使用的东西,仔细地在光线均匀的电灯下照自己的脸。
她相信自己的伤疤淡了一些,认为一定是抹的什么草药起了作用,正当她更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眼角有没有生长讨厌的细纹时,她听到了孩子在床上咳嗽,她立刻就把镜子随手往桌上一扔,着急地去看他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
贝蒂今天来圣神殿是为了给她的“儿子”拿药,她当然也听闻了玛利亚·爱德华兹的死讯,她不准备进行什么哀悼,她才懒得去绣什么布花。
玛利亚·爱德华兹是她的手下败将——时至今日,她仍然这么认为,她原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幸灾乐祸,因为她之前一直愤愤不平,为什么这个手下败将看起来最后过得比她好。
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直没有出现“看吧,这个傻子最后死了,我还有获得荣华富贵的机会,她彻底没有了”的声音。
相反,那天她站在房间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第一骑士团护送着一群满身鲜血的孩子走过街道,她在人群里辨认出了好几个人,福兰特·斯诺怀特怀里抱着一个人,看头发的颜色,大概就是玛利亚·爱德华兹了。
这个女人,不久前还神采飞扬地和四周的人说再见呢,她心里这样想,语气仍然维持着一点嘲讽。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邦德先生——那个老人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回忆起在他死去的前一天,打开家门的时候,老人用平和的口吻对她说,他出门一趟,很快会回来。
我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选择为其他的人涉险,甚至牺牲。
贝蒂想,这些人都是傻瓜,我是不要做傻瓜的,我要活着,而且我要过舒舒服服的好生活。
“公主殿下的愿望是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但好日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要靠大家用双手去创造的。”
这句当时在首都学院蹭吃蹭喝、最后被迫去听课时听到的内容,出现在了贝蒂的脑海,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记住了这句话。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对接下来听到的一段话嗤之以鼻:
“殿下对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我们拥有感应元素的能力,能力意味着责任。”
“如大家所知,殿下正准备带领所有人为了以后的新时代和神明做抗争,这条抗争的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殿下需要我们站出来,为了更多人的未来去努力,去奋斗,甚至,去牺牲。”
那她自己怎么不牺牲呢?贝蒂当时心里这样嘲弄道,倒是聪明得很,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想忽悠所有人卖命——听信这种话的人,简直愚不可及!
但是当她走进这个根据地,看到整洁干净的房间,看到头顶可以随意开关的灯泡——她心里忍不住开心,为“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开心。
那玛利亚·爱德华兹,是不是就是为了她,还有所有住进根据地的人死去的?那些正在被神官念颂的名字,听说这些名字都会被刻上石碑,这些没有一天真正住进过根据地的人,真的是心甘情愿,为了其他人的未来,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吗?
“妈妈,”小男孩扯扯她的衣角,“神官大人在念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哭泣?”
贝蒂本来想回答“那不过是一群蠢货”,但是她的眼前,玛利亚·爱德华兹的脸,和邦德先生的脸慢慢重叠,她有些惊慌,因为她感觉心里出现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他们是……是英杰。”她最后用一种别扭的语调对小男孩解释道,“你要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们——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好了,走吧,你的药还没拿呢。”贝蒂烦躁地开口,牵着她的孩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