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走廊里,辛伟峰撞见王会计。“辛主任托我给孩子送奶粉......“王会计递来的铁盒上,“上海“两个字被磨得发亮。
婴儿住院的七天里,秀芳开始数落辛家的不是。“粮库的老鼠比猫肥,怎么就养不起个孩子?““二妹的红头绳丑死了,别吓着我闺女。“辛母偷偷把自己的银耳环塞给秀芳,换来一句:“这成色,县城银匠都不收。“
七天夜里,高烧总是反复的婴儿终于退烧。秀芳抱着孩子站在粮库门口,看着辛父在给小满修藤椅。“爹,“她突然开口,“我想给孩子单起伙。“辛父的锤子砸在手上,血珠溅在藤椅的“建“字上。
接下来的日子,西屋支起了小煤炉。秀芳的搪瓷缸里总是炖着排骨,油花漂在水面上,香得小满直咽口水。“馋痨鬼!“秀芳有次打翻小满的米汤碗,“这是给我下奶的!“辛伟峰撞见小满蹲在柴房,偷偷啃馒头渣,军用挎包里藏着半块月饼——那是他上次出差带回来的。
立夏那天,秀芳提出盖新房。“县城的表姐夫说,宅基地要趁早占......“她把赤脚医生的诊断书拍在饭桌上,“孩子体弱,得住朝阳的大瓦房。“辛父盯着诊断书上的“营养不良“四个字,突然剧烈咳嗽,怕不是气的。
“盖!“辛伟峰把复员费拍在桌上,“明天就去买砖。“秀芳的眼睛亮了,却在看见辛母偷偷抹泪时冷笑:“老二倒是大方,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芒种时节,新房破土动工。秀芳抱着孩子监工,指挥工匠把地基垫高两尺。辛伟峰在粮库和工地间奔波,晒脱了几层皮。
七月初七,新房上梁。秀芳抱着孩子站在脚手架下,突然尖叫:“房梁歪了!“工匠们面面相觑,辛伟光抄起瓦刀要理论,被辛伟峰拦住。“我来。“他爬上脚手架,看见父亲正在梁上调整墨线,军用水壶挂在腰间,里面装着给小满煮的绿豆汤。
“稳住。“父亲的声音带着粮库号子的韵律。辛伟峰突然想起新兵连的队列训练,班长也是这样的语气。阳光穿过新瓦的缝隙,在父亲的白发上织出金线,辛伟峰突然明白,有些风雨,终究要一起扛。
秋分那天,新房终于落成。秀芳抱着孩子住进去的第一晚,婴儿的啼哭突然变得响亮。辛伟峰隔着窗户听见秀芳的笑声:“还是新炕暖和......“他转头看见小满抱着贝壳风铃睡在旧炕上,月光给她的月牙胎记镀上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