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受到了投之于身的视线,苻行舟疾书的手放慢了些,缓缓道:“看我作甚?继续讲你的,不要停。”
“我讲完了。究竟如何,还需将军自行定夺。”
“好。”苻行舟提腕勾完最后一笔,将文书吹干、收好,平静道,“你说的很对,但我却不得不去趟这混水。”
“……何解?”
“身处治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为将者,建功立业是有所为,欺君罔上是有所不为;为臣者,心怀黎民是有所为,偏安一隅是有所不为;为侠者,古道热肠是有所为,持剑迫人是有所不为;为人者,悲天怀悯是有所为,视命草芥是有所不为。”
苻行舟的声音并不大,却铿锵有力,气息绵长,字字千钧。
江白鸦便沉默了。
他想着,将军不愧是将军,思想觉悟就是高。
过了会儿,苻行舟道:“羽公子可解了?”
“——丈夫立世,坚守本心,乃上善。”
江白鸦回答。
于是苻行舟满意地将拜贴交给副将,陈副将只好任劳任怨地前去跑腿。
登时只剩了两人。
安静不过片刻,忽而远方又骚动起来,禾三儿打马快速飞奔而来,身后还载着个背负药袋的男人。
禾三儿边下马,边扶住被颠簸得眼冒金星头重脚轻的男人,道:“将军,您看谁来啦!”
苻行舟抬头,大步走上前,惊喜道:“亦可,你怎来了?”
被唤作“亦可”的男人一挥手,爽气道:“想来,便来了——先不说这个,病人呢?”
“这个。”
苻行舟将他引到江白鸦前,道:“先前一个不知是否感染瘟疫的女人朝他嘴里吐了一口血,这傻子还吃下去了,方才也吐了一口血,你看看,还能不能救?”
“……有点棘手。”吴亦可拉起江白鸦一只手,搭脉,对后者道,“伸舌。”
江白鸦一一照做。
——用一些系统的手段固然能活命,却也需要付出一定的积分点值,且这种方式只是强效续命用,属一次性消费用品,如果能有选择,其实不如使用世界本身的医术手段。
姑且先试试,就算救不了,也可以转而使用系统商店。
反正这种科技落后的古代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所谓“起死回生”的奇迹。
这么想着,江白鸦十分配合眼前医者的行为。
半柱香过后。
吴亦可锁着眉,有些不确定道:“你方才……吐血了?”
点头。
“吐完反觉得舒服许多?”
继续点头。
“现下如何?”
“实则……甚好。”
这说的是实话,吐完那口老血,真觉得舒坦许多。
于是吴亦可叹了口气:“不是瘟疫。”
又缓慢而清晰道:“公子大抵以前也中过什么毒,如今倒是以毒攻毒,因祸得福……那口血,恐是许久前便淤积在心肺之中的沉疴,如今因外来刺激总算得以吐出来,因此反而舒坦许多。”
“中毒?”
“攻毒?”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江白鸦与苻行舟双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与深埋的考量探究。
——如果诊断结果是得了病,那很正常,也不会引得两人发问。说到底疫病之所以是疫病,便是因为其恐怖的传染速度,以及无可解的救治方法;因为一口血就染上疫病,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若是“中毒”,情况就不一样了。
再联想到红颜死后的惨状,答案似乎便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