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望舒喉头一哽，张嘴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你做什么来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来送死么？”</p>
萧焕竟笑了笑，“不早不晚，偏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到的。”</p>
这人是不是傻子？凭他的功夫，就算不能一击制敌，但多半也能引开那个汉子去，然他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最笨的那一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挡利刃。</p>
萧秋山，你欠我一条命，但你以为，就这样便可还上了么？</p>
那汉子也没料到会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愣了一愣，复又狂笑不止，“竟还有人上赶着来送死？可真是妙啊，也省去本座不少麻烦！”</p>
本座？他说的是本座！沈望舒所认识的人中，敢这样自称的，第一个就是沈千峰，第二个是巫洪涛，恰好他二人又系出同门，一个是九嶷宫大司命，一个是九嶷宫湘君。那么这个人……</p>
愣神的时候，萧焕忽然发出一阵痛呼，沈望舒凝神一看，不由得睚眦俱裂——那汉子的峨眉刺尚刺在萧焕体内，他倒也不急着□□，只是握着刃柄，狠狠地在他血肉里旋了一圈。饶是沈望舒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徒，也看得怒火中烧，不假思索地就拍出一掌。</p>
那人离得近，又不曾在意被萧焕护在身下的沈望舒，竟被这一掌拍了个结实，倒退了一步，连带手里的峨眉刺也一并拔了出去。</p>
沈望舒眼疾手快，连忙拍了萧焕身周的几个大穴，将他扶了起来，同时问谢璧，“身上可有带金疮药？”</p>
“有、有的……”谢璧着实吓着了，再没有扬言要和那汉子一决生死的勇气。</p>
“你替他上药。”沈望舒把萧焕放到谢璧怀里，握紧了手上的软剑，干脆利落地跃起。</p>
“小舒你做什么！”萧焕见他大步迎了上去，端是吃惊不小，“你快些回来啊！”</p>
沈望舒并不听他的话，软剑一抖，起手便是一记烂熟于心的杀招——纷乘玄云。</p>
这一招并不是苏闻所授，也不是他自己从明月山庄已被颠倒的心法中悟出来的，而是多年以前沈千峰所传的绝学。</p>
那时，沈千峰便与他说过，这一套招式使出来，便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若是有半点犹豫，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p>
也便是靠着这一套剑法，沈望舒横行潇湘这么多年，几乎就没碰到过敌手。</p>
初时并不明白这一套武功何来如此大的威力，想来苏闻与沈千峰都是九嶷宫的弟子，按说功法也该各有千秋不分伯仲才是，如今却忽然明白了——少司命掌生，大司命掌死，身为九嶷大司命，沈千峰的武功原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p>
乘以清气、御之阴阳、折疏瑶华……</p>
在拜入明月山庄的那一天，沈望舒曾经暗暗发誓，既然做了苏闻的弟子，便该与过去一刀两断，沈千峰教他的功夫，便不要再使了。</p>
他也从来都不想做一个杀人如麻的邪教少主啊。</p>
可今日忽然又动了强烈的杀心，这一套招式便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比先前他用明月山庄的功夫要强横太多。</p>
果然，他还是那个看淡了生死无常的沈望舒。</p>
先前还志在必得的那人也教沈望舒给吓住了，挺峨眉刺抵挡几下，喃喃地道：“果然还是倚霄宫长大的，太像了！”</p>
萧焕已然被伤痛与谢璧的笨手笨脚折磨得意识模糊，却还强撑着把目光钉在了沈望舒身上，看他使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剑势。这套功夫极其霸道，对内力消耗甚剧，沈望舒的身子根本就吃不消。</p>
他想喊小舒回来，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p>
小舒……小舒他是为了我！</p>
这本该是个甜蜜的认知，但萧焕却不敢细想，只要一想，便五脏六腑疼得厉害。</p>
他的确是……不配去想。</p>
沈望舒的确是气急了，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但听那人这样说，杀心却又更盛了。</p>
他认识这功夫！他知道自己是倚霄宫的余孽！这究竟是个什么人？</p>
可不管这是什么人，都必须得死！</p>
眼前似有红光闪过，沈望舒的剑招更加凌厉，身法也更加迅疾，都不管峨眉刺究竟是从何方刺来的，也不管那银芒有没有刺中自己，他只想取了那人性命而已。</p>
“小舒！你快回来！”萧焕拼了命地喊出一声，仿佛喉咙都被撕破一般。</p>
“沈少侠，你受伤了，快走啊！”谢璧也吓得语无伦次。</p>
只是沈望舒已然听不见了，他的五感中只剩下无边的血色，所有的念头，不过一个“杀”字而已。</p>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那汉子想来也不是要与沈望舒以命相搏的，他发起狠来，也实在招架不住。</p>
对啊，的确是不要命了，也不知这一命……是为何而留。</p>
丹田开始剧痛，已经没有多少内力可以用了，但沈望舒手上的软剑仍然密不透风地舞着，连他自己都要看不清剑势了。</p>
即便不能力毙对手，至少也能重创吧？</p>
“沈少侠？沈少侠！”忽然有人高声唤他，有些熟悉。</p>
一个愣神之间，腰间忽然被牵扯，沈望舒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力道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峨眉短刺擦着他的鼻尖落下，劈到了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青石板登时四分五裂。</p>
是谁？竟还能再这个节骨眼上救他？</p>
沈望舒呆滞地往回望去，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染月华的儒雅男子，正满目担忧地望着自己。</p>
是还顶着一头乌发秋暝。</p>
从他那双古井般幽深又澄澈的眼眸里，沈望舒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p>
仿佛地狱修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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