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甫落,便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呼呼声,转眼,顾廷西已点着微步踏上了房檐,倏地一声,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高墙之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滚!你从哪掉下来的?离我远点!看见你就恶心!”
“恶心?你确定说的是我?劳烦温爷您睁睁眼,除了我哥,我没见过谁比我长得好看,你该不会眼瞎吧?”
“眼瞎也是被你恶心瞎的,欸欸欸!你挡我路了,起开,我还要去上学!”
这边,顾蘅两只眼睛微斜着屋内的黄铜镜,伸直脖子,极其认真的端详着……
午饭过后,王管家卷着张朱红礼单来了书房,朝顾蘅汇报各下属官员与宗族送来的节庆礼,报备完,想起陆兮何尚在伤愈期间,宫里赏赐的月饼还没分发,便想着禀报顾蘅,请其裁夺。
顾蘅对此事出奇的上心,不仅一一认真分配,甚至亲自带人送去各院,这在先前,可是绝无可能之事。
按照诸人的得宠程度,顾蘅分了个轻重缓急,这率先所到,便是最招陆兮何喜欢的柳夫人的院子,霜华院。
一见顾蘅亲自前来,正溜着湖边喂鱼的柳夫人吓得差点失脚跌进湖里,惊魂稍定,便匆匆朝顾蘅福身问安,心里却是纳闷的紧。顾蘅对她们这些姬妾的态度早几年都见了真章,那是妥妥的不喜,今日这突然驾临,受宠若惊是没有,惊心动魄倒是十成十。
柳夫人悄悄抬眼窥了窥顾蘅,见其一脸的郑重其事,一颗心仿佛被箍上了整圈的玫瑰刺,吓得老实的不敢乱跳。
顾蘅指挥着下人将月饼递给柳夫人的侍女,那侍女一接,霎时两眼放光,兴许是觉得顾蘅这个不近女色的罗汉要从自家主子这儿开荤了,但顾蘅刚一张口,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顾蘅负手正色道:“柳……”转脸看了身旁随从一眼,见其点头,确认自己没有喊错人,才继续道:“柳夫人,本王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柳夫人刚要请顾蘅进屋详谈,岂料他率先道:“就在这儿便可,”尔后凭着湖边的白玉兰轩,继续道:“柳夫人进府多年,依旧是处子之身,由此,也该对你在王府的未来很是清楚,不知柳夫人可有想过再嫁?”
成婚数年,依旧是处子,顾蘅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她若是继续留在王府,便是孤独终老。再加上顾蘅坦言提及再嫁,这摆明就是在赶人。
身居王府多年,柳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实事求是,她对王府着实无甚眷恋,若说唯一挂念的,也就只有陆兮何一人。
陆兮何刚入府时,王府内的姬妾还不如今日这般自由闲适、出门受人尊敬,恰恰相反,她们一出门,所受指点不少,鲜有被人瞧得起的。之所以为人轻看,还源于她们的来历。
顾蘅后院里这些姬妾,大都是各宗族为了与顾蘅打好关系,或者与他谈条件时送来的,身不由己者不在少数,有些甚至已有心仪之人,但迫于宗族压力,不得不作为赠品进了临安王府。
王侯将相府中的女人与寻常百姓家多有不同,除了八抬大轿娶来的正妻,其余妾室,以所受宠爱论高低,不受宠者虽挂着主子的位份,但极少会被人当主子相待,就连街上百姓见了,也并不会大方的拿出几分尊敬来。
好心点儿的,会为她们孤独老死深闺的命运慨叹一番;瞧热闹的,心眼儿里压根没把她们当回事,便会拿此事开涮,背后嚼两句舌根。就算被人发现,往近了数,没人宠她们;那些宗族远亲又天高皇帝远,加之,既然舍得把她们当物件儿一般送出手,自然也不怎么珍视,由此,如何算来也不会有人帮她们出头。
别人家里,此等情况只是寥寥;可坏就坏在,顾蘅的后院全是这种被束之高阁,从不受宠的姬妾,是以,素日但凡出门,便要遭不少白眼微词。此状直到陆兮何入府,才渐次改观。
当年,柳夫人被一宗族内的浪荡公子调戏,碍于宗族势力,围观百姓心畏不敢上前,此事若放昔日,便只有一个法子——忍,但偏偏陆兮何当日跟了去,见状,二话不说,当街砍了那公子双手,并差人打包送回了那名人渣的宗族。自那之后,凡是姬妾出门,陆兮何必然相随,其间,剜过视窥之人的色眼,割过碎嘴之人的舌头,虽说树敌不少,但如今王府姬妾再在连云京露面,见者必然捧出十分尊敬,无人再敢造次。
此,也是王府一众姬妾对陆兮何死心塌地的本因。
虽说只要证明是清白之身,就算出了王府,柳夫人这些人依旧可以找到好归宿,但她们是舍不得离开陆兮何的,不管是出于感激、亦或是习惯性的依赖,都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