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顾蘅那双方才还温柔肆意的眼睛此刻宛如一汪黑谭, 方才那段话已然坐实了李卯暗藏他心, 虽然在情感上他并不想真的把李卯怎样, 纵然他犯了错, 他与顾蘅父亲的昔日情分的确实实在在，在老临安王去世之后对顾蘅也是一度的照顾有加，这份恩情顾蘅也是一直记着的，但他身负西北守军统帅一职，若是要害他之人和串通匈奴泄露情报之人却是李卯，依照军法, 他必然是要死，而且绝无转圜余地。

理智上，他必须杀了李卯，以正军威。

陆兮何看了看顾蘅，他面上那副果决仿佛真的抛却了往日情分, 但从那黝黑的瞳孔深处，陆兮何隐约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动摇。

也许李卯有苦衷呢？也许他是为人逼迫的呢？可纵然如此，他泄漏的军机让无数无辜将士折在了西北战场，甚至起了害主之心, 情理不容，忠义不容。

陆兮何按在顾蘅的手背上, 干咳一声, 接着他方才的话道：“张大夫莫要顾忌, 王爷已将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 你且快快道来, 也好早让事态明晰。”

自古忠孝难两全，个人私情与家国存亡何尝不是。陆兮何相信，若是李卯罪名属实，顾蘅一定下的去手，但是日后也必然囿于此事而倍受煎熬，倒不如一开始她把这个烂摊子揽了，左右不会让顾蘅太难做。

顾蘅和陆兮何两人的默契其实早在宗族围猎之时便已然一朝长成，此刻无须陆兮何解释，但是双目交汇间便明了了她的深意。

顾蘅似有似无的笑了笑，朝张大夫微微颔首，算是证实了陆兮何方才那段临时诌出来的话。

只要不是顾蘅亲自处理，到底是好的，张大夫心中的顾忌打消了几分，清清嗓子立刻道；“那粒药丸名为三石散，若常人服用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若是伤者服用，伤口将会由内而外恶化，甚至有气虚体寒之兆，依照王爷的箭伤深度，此物应是已经用了半个多月了。”

陆兮何诧异道：“顾蘅，你这伤多久了？”

“半个多月。”顾蘅沉沉道。

“那这期间，一直都是李卯负责照顾你的饮食？”

“正是。”

说这不是密谋，陆兮何一百个不信。她深吸了口气，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便见李卯端着菜盘子鬼鬼祟祟的在营帐口转来转去，当时便觉得奇怪就随口瞎猜了两句，想不到一语成谶。

陆兮何朝张大夫拱拱手，“多谢张大夫了，你先坐。”

张大夫活了这么久，什么不讲礼的人都见过，但陆兮何这种随随便便就抱拳行礼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冷不防脊梁骨一凉，毕竟王妃的礼太大，他怕自己这把老骨头受了这厢礼之后折寿，匆忙又揖了回去，算是抵消。

张大夫屁股刚落座，陆兮何便着人带来了李卯。

李卯毕竟对顾蘅和老临安王有恩，不管结局如何，最起码的体面是要给他留的，派兵去找他的时候也是随便捏了个由头，对外也守着口风，并未惊动其他人。

李卯脑子不笨，跟着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也更机灵了不少，士兵这个时辰去伙棚喊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料到是这个结果了，所以刚一进门，便自行跪了下来，未等顾蘅和陆兮何问话，他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