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从未听闻,”朵朵赫又认真想了想,或者说,至少他装作认真地想过了,“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出尘说完这句话,突然沉下了声音,面上的明媚有如黎明前的辰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吸一口气,“是他放的火,也是他杀的四位长老,帮助左护法叛乱夺位。我只知道他叫祁素,但是并不知道他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然后他神色郑重地对朵朵赫道:“所以要尽快见到那两个朋友,和他们谈一谈这个人,他俩很厉害,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弄清楚的。”
“原来如此,有友如此,在下甚是羡慕啊。”朵朵赫赞道,然后又摸摸他的头,极为诚恳道,“少圣主,我与那阿合奇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左护法不是可造之材,东天山迟早会回到您的手上,在下朵朵赫,于此提前祝您旗开得胜。”
。。。
天山有着夸张的温差,清晨沉寂了一夜的山风重新被朝阳唤回,冰冷刺骨,山间滴水成冰。二人的眉毛发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看起来相当风尘仆仆。
就连一直老老实实跟在身后的阿木浑身都湿漉漉的,沾满了夜里草丛灌木间凝结的水汽,此刻冷风一吹,全冻成了冰粒子,一抖身子,就会哗啦哗啦往下掉。
两人回到了没有一丝人烟的古日台。
因为一天不曾进食,饥饿使人心内惶惶,狼也不例外――它应该是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走着走着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摆出一副要对天长吠的模样。
出尘吓了一跳,忙蹲下身子去捂它的嘴。
白狼再通人性,倒底是野兽,骨子里还未驯化,饿肚子时最露本性。此番嚎叫猛然被人打断,应该感觉受到了冒犯,凶神恶煞地冲出尘发出低吼,张口就咬去咬他的手。
朵朵赫上前,一脚把它踹了个跟斗。
“我之前说过的放生一事,还希望少圣主再多加考虑。”他收回脚,转头对出尘说道。
“……”出尘不想和他争论这件事,指着村子深处,“你听一听,村内有人说话――要去看一看吗?”
朵朵赫对那不仅能养出一只膘肥体壮的大黑狼,而且院中还能飞出秃鹫的盲眼老人很感兴趣,当即点点头,抢先一步循声往里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并没有原来的那口水井旁发现老人的身影。说话声音是从身前低矮的院墙内传出来的――就是那座当初飞出几只秃鹰来的破旧民宅。
这仿佛是全村唯一一座有院墙的房屋,其他人家都是草草用简陋的木篱笆圈出空地,院内情景一览无遗。
朵朵赫牵起出尘一条手臂,将他拽至离声音最近的一处墙角。这是一个很巧妙的位置,这个角落四通八达,即使被发现,也不会被人堵到死胡同中。而且背对大门,从门口出来的人若是不绕墙一周,根本无法发现。
两人屏住呼吸,侧耳去听。
院内是一对年轻男女,说的是出尘听不懂的话。一言一语,男子声音很有磁性,一直很低沉,女子好像要激动点,偶尔会喊叫出声。
出尘有些失望,同时又舒了口气,觉得这可能只是寻常的夫妻吵架,一切都是自己和元晦相处太久,被他传染了疑心病所致。
他不想跟变态似的偷听人家家务事,于是伸手去拽朵朵赫,示意他还是走吧。
对方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眉头紧皱,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出尘有些奇怪,神色又紧张起来,好奇地上前两步,贴到朵朵赫耳边,想问二人说了些什么。
这时,院内突然传来一声划破寂静的狼嚎,把墙外的两个人同时吓得全身一震――
这声嚎叫太过有力,充满令人战栗的野性,和阿木的呀呀学语完全不同。低沉却悠长,中气十足,尾音穿透院墙,穿透一切地面上的障碍,就仿佛一粒石子投入湖中漾出了惊艳的波纹,传到极远之处去。
这声野兽的长啸仿佛带了情绪,被天山一年四季不曾停歇的大风卷挟着散入每个角落,整个古日台都被笼罩在了一股肃穆苍凉的气氛之中。
然后就听那女声陡然拔高声调,用汉话冷冷喝道:“你下场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你又不是我亲哥,既然你愿意做一个更能干的阿合奇,一柄更锋利的杀人刀,如你所愿。我要走了,你若走投无路,到时候可别来见我!”
说罢,门哐当一声被人整个怒气冲冲地从门框上踹飞了出去,一个女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出尘露出半只眼睛去看,只见这女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毡袍,肥大油腻,几乎都要看不出颜色,头上松松垮垮包着一块洗到发白的头巾。
他觉得眼熟――这不正是那日老阿婆的那身装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