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看向脸上还有两道睡痕的少爷，递过去一堆账本，道：“这是上个月的账本，少爷若是无事，便帮忙核查一下吧。”</p>
谁知道老爷夫人把少爷扔他们这小地方到底是要干嘛？还不如直接将账本交出去以证清白。</p>
丁兰接过，应道：“无妨，此事应当。”</p>
学堂先生教过珠算，丁兰此时才明白粗浅与精通二者之间的差距。庄先生算盘打得行云流水，丁兰算账算得磕磕绊绊。幸好此时店里正忙没几个人看向他，不然丁兰真觉得十分羞耻。</p>
耗费个把时辰，酒肆里的客人渐渐都散了，丁兰才抬头商量道：“庄先生，我不大会算账，还是去别处看看吧。”</p>
珠算打的噼里啪啦，账本还没被翻几下，怎么看也不像是被查过一遍的样子。</p>
庄先生点头应允。你是少爷，你爱咋地咋地。</p>
丁兰离了账台，在酒肆里闲逛。</p>
酒肆的后厨很是热闹，搬酒的洗菜的烧火的做饭的，一群人既能有条不紊又能插科打诨。</p>
丁兰看切菜大厨手起刀落十分潇洒，一时兴起忍不住要试一试。</p>
酒肆里的伙计早已知道这位是小少爷，都不敢阻拦。大厨一边颤颤巍巍交出菜刀一边后悔在少爷面前炫耀刀功，万一少爷伤着了可如何是好？</p>
丁兰兴致勃勃，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菜刀这种东西。左手扶着一只瓜右手拿刀，气势很足。</p>
大厨刚想提醒少爷小心，只见丁兰右手一个大起大落，青色的大瓜一分为二。</p>
整个厨房的人都不敢给少爷喝彩叫好，眼睛直勾勾盯着离刀不到半指长的丁兰的左手。不知为何，气氛一松，众人纷纷有种劫后余生之感。</p>
丁兰小心翼翼左手一点一点挪回来，自己也吓了一跳，离切菜的地方远了不少。</p>
受了一番惊吓，丁兰回到庄先生身旁歇了好一会儿。</p>
虽然算账不行，但还是庄先生身边待着安心。珠算多好啊，就算难打，也比菜刀强得多。</p>
闲时总嫌无聊，丁兰看庄先生算账看得头晕，又睡了一上午连瞌睡也没有，只得接着东逛逛西看看。</p>
酒肆里的摆设都不错，整体布局也很简洁大方。</p>
这样的小店丁家有十来家，卖酒的卖布的卖点心的等等。丁兰扫了一眼，当真是平平无奇。他现在相信了，娘亲真的是随手把他扔过来的。</p>
一个年轻的小伙计来为丁兰介绍：“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很用心的。酒好，酒坛好，酒壶酒杯也好，当然伙计账房掌柜的都好。少爷您看这个酒坛，不仅做工一等，底下还有一个丁字呢。”</p>
“是吗？”丁兰好奇，自己打算举起一个酒坛子看看，结果……没举动。</p>
小伙计连忙将一个最近的酒坛举过头顶，笑道：“少爷，您还小，这酒坛举不动是正常的。”</p>
丁兰：“……”这小伙计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几岁。</p>
“呵呵，还好我家的姓好写，省了不少事。”丁兰干笑道。</p>
小伙计只能笑道：“是啊，哈哈。”哎呀我去，怎么突然这么尴尬？</p>
丁兰性子不服输，下午过去便陆陆续续来些客人喝酒，丁兰一会儿帮忙端菜，一会儿帮忙倒酒。</p>
菜端上去不小心碰到了客人的衣服，倒酒时洒出来的够盛一杯，状况百出，一事无成。</p>
周掌柜只想埋脸进账台和庄先生躲在一处，真是没眼看了。</p>
然而，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周掌柜出来一边帮客人少算些酒钱一边劝自家少爷不要再帮倒忙了。</p>
“周掌柜不要劝我，娘亲让我来就是帮忙的。虽然我是少爷，今天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小伙计看就行了。”</p>
“不成，少爷就是少爷，您还是别干这些了。”周掌柜坚持劝道。</p>
旁的伙计请来是为了省事的，您老人家来是专程惹事儿的，这怎么让我一样看待啊？!</p>
“少爷有所不知，这酒肆到了晚上才最热闹，那时候才忙不过来呢。少爷先歇一歇，到时候再来帮忙。”周掌柜道。</p>
丁兰有些怀疑，确认道：“是吗？”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p>
周掌柜十分肯定道：“没错。”</p>
快要到傍晚时，客人果然愈发多，丁兰准备好了要大显身手。</p>
“少爷，我来接您回去了。”大山在丁兰背后喊道。</p>
丁兰扭回身来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还什么都没干呢!</p>
“……”大山才反应过来，说道：“马上天黑了不安全，路也不短，今儿个来的不算早。”</p>
丁兰看了眼天色，有些垂头丧气，道：“那好吧，今天先回去。”</p>
大山应道：“哎。”</p>
周掌柜着实松了口气，这是来锻炼少爷还是来锻炼他的？自家的少爷，除了好好伺候好好送走还能咋地？</p>
“周掌柜放心，明天我一定早早来，好好干。”丁兰一脸斗志说道。</p>
周掌柜直摆手，道：“不用，不用。少爷您今天受累了，明天好好睡一觉歇上一歇。”</p>
早早来？好好干？您可千万别了。周掌柜欲哭无泪。</p>
一日之中虽有些挫折，但很有意义，见识到了许多从前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丁兰很是开心。</p>
大山前年娶了丁家新任的小厨娘，夫妻恩爱。一间厨房里，婆媳搭配，干活不累。有了媳妇，大山也有了偷偷给自己带吃食的人，终于不用看着老爹吃白白眼馋了，大山很是满足。</p>
儿子都快会走了，大山也没变得多沉稳。</p>
“我都这么大了，以后不用你专门送了。”丁兰道。他也是十几岁的人，在有些家庭里面都能当一家之主，怎么能走个路都要人连看带背的!</p>
大山摇头，肯定道：“不行。少爷您就是二十几岁也是家里头唯一的少爷，可不能出点差池。当初您自己不也说整个家里头您最宝贝吗？”</p>
丁兰：“……当初那些年少轻狂的小破事就不能忘了吗？!”</p>
大山当即闭口不言。</p>
一样的落日余晖，一样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又是度过平平淡淡的一日。</p>
丁兰见大山似有心事，好奇问道：“哟，难得见你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么稀奇才能见你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是怎么了？”</p>
大山还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问道：“少爷，还记着我家那个小表弟不？就上次给您送果子的那个。”</p>
这么一提丁兰还真有些印像，记着那个小孩高高的瘦瘦的，挑着扁担卖货和街上的其他卖货郎没什么两样，但是眉眼很稚嫩，他专门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不过比他大上三四岁。</p>
“记着，就是老在街上挑着扁担卖货的那个。到底怎么了？”丁兰问道。</p>
大山头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也很是忐忑，结结巴巴道：“我那小表弟也不小了，他说上次送货看见……二丫。那个……他觉着二丫挺好的，想问问夫人和二丫看看……他能不能配得上人家。”</p>
太折腾人了，托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媒。这要不是他亲表弟，大山才懒得干这么多呢。</p>
“……”丁兰斩钉截铁道：“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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