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趣之后,太后又开口,“看着是个机敏孩子,就是这家世嘛……”
“和孙儿这个没权势的皇子正好匹配!”孟琮沅眼底噙着笑意,手上动作没停,话却接得正好。
太后听着,脸上的笑淡了,“皇帝实在不像话,你都成年多久了,还不给你封王开府,回头我说说他。”
这些年皇帝两次大封,膝下五个皇子都分别封了王,连后宫的封赏也没落,唯独落了他这个远在边境的六皇子,皇帝自己不提,臣子也不敢提,姜氏和后宫众人更是乐得他们不提。
“这还得怪孙儿,在东境这些年,也没能建功立业。”孟琮沅脸上笑意更浓,目光恭顺,语气谦卑。
太后越是看着他这样不在意,心里越是疼惜不已,话里怒气更甚,“皇帝自己忘了,朝臣也忘了,后宫里的也忘了么,我看他们是得意忘形了。”话头直指姜氏,姜氏贵妃的九皇子今年不过六岁,年前姜氏侧封贵妃时他儿子也一起封了王,对比眼前这个远被遗忘的孙儿,可见其厚此薄彼之心。
“皇祖母怎么说着说着还较真儿了,有您的惦记孙儿这不是好得很吗。”看着太后的笑意一经收敛,之前脂粉掩盖的憔悴之色便一一显露,青白的面上尽显病态,孟琮沅心里突然被刺了一下。生老病死原是人生常态,听也听说了好几回,今日也亲眼见了,却还是,还是难以接受,更难以割舍。一想到有一日世上再没了这个致死还为他余生多做打算的老太太,就觉得周身发寒。
“你呀,这回回了就别走了,你的亲事皇祖母亲自给你张罗。”太后身子到底是不大好,说着说着就抑制不住的轻咳了一下,之后的一连串咳嗽便再也忍不住,孟琮沅大惊起身,在徐嬷嬷的示意下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递参茶过来伺候她喝下。
正在孟琮沅忍不住要叫太医的时候,咳嗽终于止住了,他再次坐下来时,额头竟然微微出汗。“皇祖母想是累了,您先歇着,孙儿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太后见他哀切的表情,心里也有些难过,便强撑着开口,“哪有那么容易累的,这臭小子,哀家还没□□完你又想跑啦?”
“孙儿不跑,孙儿的婚事便是任由皇祖母怎么说,孙儿怎么做。”孟琮沅掩住难过之色,又笑着哄老人家开心。
缓了一会儿,太后面色慢慢的恢复了些,正色道:“我看顾家小丫头说话谦和,行事却有些招摇,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把凤钰簪戴在头上。这家世差了点,又不是个谨慎的,娶回去当侧妃还行。正妃哀家再给你选一个吧,秋夕,世家女的名单你给哀家拿过来。”
孟琮沅闻言目光微沉,只是将头伏在太后腿上,静默无语,闻着老太太身上的熟悉的檀香味道,夹杂着一些药味。秋夕是太后的陪嫁侍女,伺候多年。看到如此情景,微微抬手,屋子里一干人便都退下了,她也不去找太后说的名单,只是笑盈盈的看着祖孙二人。
孟琮沅幼时曾被太后膝下养育一些时日,明明很是乖顺的孩子,却也有犯倔的时候,他一犯倔一不说话二不哭闹,只是异常乖巧面带委屈眨巴大眼睛伏在太后的怀里,反而是旁人看得心软不已,心软之余只能满足他的要求。
这一次太后却没有轻易心软,她自知大限已至,旁人自有父母亲族守护指望,唯这个孙儿是孤立无援,她怎么也放不下,不得不为他多考虑一点。她细细解释给他听,“小沅,顾家丫头容颜虽好,但这心性却不是个能主事的,等祖母走了,就再没人帮你分担一二了。祖母答应你,给她个侧妃之位,到时候你想怎么宠就怎么宠。”
半晌,孟琮沅声音闷闷的,“祖母,孙儿只有这一支凤钰簪。祖父他,也只有那一只凤钰簪。”
静默良久,太后摸着他的乌黑发顶,仿佛小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悄声说着话,春风咋起,桐吾殿外的桃花落了满地,祖孙二人靠在一起睡着了。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长大了。“秋夕啊,哀家的小沅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嬷嬷笑道,“娘娘说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天色尚未暗下来的时候,各宫里的灯火都点了起来,亮如白昼,太后的寿诞正式开始。王公贵胄皆携了亲眷来,各自上前,嘴里说着吉利的话语送上名贵的贺礼,气势威严的皇帝与雍容华贵的太后坐在高高的台上接受众人祝贺,她目光温和红光满面,面上笑意一直没断过。
待众人山呼万岁之后,丝竹之声悠然响起,数百名歌舞伎踏着节奏,翩翩而来。
昭之和班青坐在角落里,视线并不是很好。昭之却觉得满意,先前在太后宫里,各家命妇还有宫妃凑在一起,打扮华贵气质优雅好看是好看,但言辞间你来我往,各家有各家的算盘和利益,争来斗去不亦乐乎,她们都看了不知道几出大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