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7-68(2/2)

说实话,陆离接到鸡蛋仔的电话,告诉他池震就是池雯,其中一个被他父亲杀害的女孩的弟弟时,心头用过的情绪并不是很激烈,他早就猜到了,现在不过是确认了罢了;但是他仍然很惊讶,鸡蛋仔说池震是“提审”他父亲,说明他是走的正规手续。池震一个小虾皮怎么可能又资格提审他父亲这个重犯,绝对是董令其的手笔。

可是,池震不是已经跟董令其闹翻了吗,为什么他还要帮池震?

不对,董令其不是在帮池震,他是想让池震趁着母亲病重,情绪失控杀了他父亲!这样一样,他能打击自己,也能剪除池震这个帮手,最好自己在阻止池震时两败俱伤,他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陆离猛打方向盘,也不去见约好今天在梨花苑见面的李涵文了,踩尽油门赶去桦城第三医院,兰雅国最好的心脏病方面的医院。

事后陆离偶尔回想这个案件,都会想如果他那天没有失约,他去了见李涵文,那李涵文是不是就不会在梨花苑里和周莹莹重遇;两人没有争执,周莹莹没有因此对李涵文因爱成恨;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拿走那身宝蓝色的裙子,这身象征她狠心抛却过往,决心靠PUA跻身上流的谎言新装,然后穿上它,把代表她失败过去的李涵文从金融大厦顶楼推下去?

但如果他没有去找池震,他都不敢想象池震那一枪开了的话,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斥责他,原谅他,仇恨他,还是和他互相厮杀,你死我活?

“等办完了这个案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陆离首先放下了枪,他看着池震的眼睛,尽管对方的视线一直锁在他父亲身上,但他知道他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与忏悔,“池震,放下枪吧。”

池震没有看他,不知道是不想让陆离看见他在流泪,还是不想让自己因为陆离的话而动摇——

放下枪?他那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就是为姐姐报仇,他觉得只要他为姐姐报仇了,妈妈就会原谅他,他就可以在妈妈的心里占回一个角落,而那个角落是有光的,不再只有黑暗笼罩。

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妈妈就快要离开他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可是,陆离,你让我放下枪?

我特么是为了什么才放弃了我妈妈,你却要我放弃向母亲赎罪的最后机会,去等你一个交代?

我等得了,我妈等得了吗?!

“对不起!”却见一直一言不发的陆子鸣猛地低下了头,弯下了挺直的腰,他两手被铐在身后,这个动作拉扯着他苍老的身躯,僵硬而麻木,“是我杀了池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陆离的瞳孔都放大了一下,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听父亲亲口承认错误,哪怕是在庭审上,他都只是攥紧了栏杆点头,从未亲口承认杀害了池雯;而池震只觉得手臂的力量都被这句话卸掉了,他颓然放下了枪,踉踉跄跄地回退了好几步,直到背脊靠在了墙壁上,他才整个人挂在了靠墙的矮柜上,连母亲趴在床边放声痛哭,都没有力气过去搀抱她一下。

陆离深呼吸一口气,他脱下外套盖在父亲的身上,遮住那锁着他的手铐;陆子鸣颇有些意外,他看向陆离,竟觉得他的神情有一丝释然,但他还没来得及表露什么情绪,陆离就把他扶起,搀着他的手臂带他离开。

陆子鸣坐在副驾驶座上,陆离开着车,他知道自己会被儿子送回监狱去,但是他仍然很安静,也没有像池震把他带出来的时候那样东张西望。

他一直拿眼角余光看着陆离。他想这大是他余生里能够和他相处最久的时间了,往后他还是只会在监狱里短暂地露个面,直到他在狱中咽气,所以他要多看他几眼,牢牢把他的样子记住。

“……你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吗?”陆离在最后一个红灯处停下了车,他没有看他,只是从反光玻璃里盯着了父亲的闪烁眼神,“什么都没有吗?”

“……”陆子鸣垂下了眼,解释?他该解释些什么,他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接受这一切?

语言太过苍白,不足以表达他复杂的情绪,老派的音乐教授一生活在象牙塔里,从未学会如何面对千夫所指,只能选择沉默是金。

哪怕这份沉默把他和他的家人推进了残酷的深渊。

陆离握住方向盘的手松开了又握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发动车子,穿过绿灯,把车子开回了桦城监狱。

“陆队,怎么是你?”狱警大哥诧异地看着他,“之前那个戴墨镜的池警官呢?”

“他还有别的公务,我负责把人送回来。”陆离看着父亲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单间里,那幅母亲缝制给他的布钢琴已经被磨擦得起了毛边——上次他来送这琴时遇到了池震,正是那竹签杀人案的开端,原来他和池震和解的时光也这么久了,久得都滚上磨边了,“谢谢你。”

“这是我职责,谢什么谢。”

“以前我是代替我妈妈说谢谢你,现在是我说谢谢你。”陆离的眼睛转回了那位狱警身上,“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他。”

“……哦,没,没事。”

狱警的印象中,陆离总是阴沉冷淡的,可刚刚他的嘴角好像泛起了一个淡淡的笑,不过是一片雪花落在了尚未冰冻的湖面的涟漪那么浅薄微弱,但的确是一个笑,可那笑很快又消失了,快得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只能愣了愣,随便应和一句,就敬礼道别了。

池震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了,他衣服都没有换,脱掉外套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夜色已深,往日里遇到烦恼,他就会在阳台上对着夜景独斟独饮,借酒消愁,可现在他一滴酒都没碰,他保持着十分的清醒,背对着那一片辽阔夜景,把自己困在小小的卧室里,握着台灯的开关,把灯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姐姐的照片在闪烁的灯光中有了某种动态的残影,池震知道这只是动画的视觉原理,但他现在需要摒弃科学,就当这是姐姐在凝望着他。

姐姐,那个人道歉了,他向妈妈承认了错误,妈妈终于释怀了。

可是妈妈要离开我了,我是有办法让她不用离开的,可是如果我那样做,就会伤害一个人,我不想伤害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他是杀害你的人的儿子。

姐姐,我果然还是那么自私,十几年前,我为了要一个游戏机让你乌灯黑火地回学校去拿,十几年后,我为了贪恋一点的陪伴和温暖放弃了为母亲妈妈凑上医药费的机会。

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我那么自私,为什么我只想着自己孤不孤独,为什么我会选择他放弃母亲,可能都只是因为他会活得更久一些,他觉得自己还欠着我家的命,就会对我更加好。

对不起,姐姐,妈妈,对不起。

可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我不想在孤单地在黑暗中挣扎,你们能不能原谅我?

池震最后一次关上台灯时是凌晨四点,电灯灯丝不堪这频繁的开关,“噗”一声熄灭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而在桦城的另一个角落,陆离也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声地叹息着,他觉得自己的臆想症又犯了,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偏执顽固,他忽然笃定地相信父亲是无辜的,尽管他现在还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但他就是这么觉得,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这是真相,几乎就要飞奔到池震家里,捉住他的肩膀向他大吼“我爸没有杀你姐!我们没有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什么?

从你是律师我是警察开始,我们再互相认识一次,我们势均力敌地较量,不再为过去的冤仇束缚,你千谎百计,我洞若烛火,从你我入行斗到我们退休,然后再统计所有的交手里谁赢得多,输了的人请吃夜宵?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镜里掉下来,陆离一愣,慌忙抬起袖子把嘴边的泪水擦去,真奇怪啊,明明我想的都是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反而那么想哭?

陆离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原来,池震的“原谅”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重要,他一直害怕向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他害怕他说“我选择不原谅”。

而现在,他有了那么一丝希望,父亲是清白的,他感觉他是清白的,那么他跟池震之间的仇恨就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陆离使劲用袖子擦着眼,直擦得眼角发红,泪水也还是止不住。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格格党 . www.mkmk.net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格格党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