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没有否认:“是。”
“玉宸,你还真是不怕死。”
折霜说着,抬起一手,一时天地变色,风起云涌——这是,梦境之主在自己梦中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足以让她覆灭这个梦境,杀掉处于此梦中的一切生灵。仅是一掌,便将全力招架的玉宸伤至不住咳血,单膝落地,难以直立。
“给你最后一点说遗言的时间。”折霜缓步走至玉宸身前,居高临下冷眼相看。
眼前之人,若在梦外,或还值得她正眼相待,可在这天地皆以她为中心的梦境之中,不过是一只蝼蚁,可轻易践踏。
“很多东西,你忘了,梦却替你记着。我在你这儿看到一只小狐狸。”玉宸说着,咳了一口血,用手背擦净,笑着伸手朝远处一指,用最事不关己的语气,道:“她快死了。”
折霜用力按着前额,咬牙道:“她早死了,是我逼死的!”
“可我看到的不是你说的那个。”玉宸说着,向自己所指方向远远望了一眼,似真能在一片逐渐浑浊的远方看到什么似的,道:“她在哭,在怪你忘了她。”
折霜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眼前这只狡猾的狐狸,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他到底能编出什么。
可下一秒,那在她眼中只如蝼蚁之人抬眼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竟陷入了一阵不由己的恍惚。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一瞬涌入脑中,太多声音嘈乱得不绝于耳,似蓄谋好了一般,恨不得将她逼疯。
当一切痛苦得到片刻缓解之时,她睁开双眼,只见自己眼前跌坐着的,竟是玉珞。
玉珞抬眼静静望着她,一双无辜泪眼,澈如山间清泉:“你为什么……将一切都忘了?”
“我忘了什么?”折霜下意识想要伸手触摸,却在将要触及的瞬间,与其穿身而过,她看见玉珞的面目竟在一层忽泛起的血雾之中渐渐模糊不堪,最后彻底消失在她指尖。
那一刻,她只觉一颗心似被抽空了一般,痛到难以呼吸。
——她快死了!
——她快死了!
——她快死了!
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她四处张望,却忽然失了方向。
——你救不了她,你把什么都忘了。
四周逐渐无光,折霜在这一片茫
茫天地中奔走不歇,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三百多年前,所有爱恨皆在那只狐狸逝去的一刻,尽数化作了最深的不舍。
她的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找到她,救回她。
“她在哪?”
——她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等你。
折霜展开双翼,疯了似的穿过无数破碎的梦境。
她去到了最初与玉落相遇的栖霞山脚,又赶往了郁西山那个潮湿的山洞,却都没有寻到那个消散于她指尖的身影。
为什么,她不是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等我吗?
为什么,我找不到她?
为什么……
——她快死了。
——她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等你救她。
——可你,把什么都忘了。
最初……相遇的地方……
我到底,忘了什么?
“啊!”她崩溃吼叫至声嘶力竭,却忽觉有什么被深藏于记忆深处,在千般痛楚中呼之欲出。
忽然,她眼中闪过重重残影。
她下意识伸手扑了个空,却好似真的抓到了什么,起身跌跌撞撞朝着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匿于暗处的玉宸诧异地看见梦境四周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山野、丛林,几间木屋、一个小院,院外,是一汪清泉,和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树。
折霜走近院口那只正在打地洞的狐狸,颤抖着伸手将它揪了出来,却还未将其看清,便于一瞬之间头痛欲裂。
那一刻,玉宸忽见四周天崩地裂、灵流四乱,俨然一副末日之象。
折霜的意识濒临崩溃,梦境快要坍塌了,来时的方向,忽有一抹淡墨于残破的天地间划出一道缺口,似是离开的路。
玉宸看向折霜,硬将喉头之血强咽了下去,蹲下身子,双手按于泥地之中,咬牙怒道:“谁允许你现在裂了?给我合上!”
九尾现,天复蓝,地裂合。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梦境,一点一滴,于她心间重现。
——我叫玉珞,取自珞珞如石,意为似玉般平凡,却又如石般坚硬。
——狐族视尾如命,也就我能忍你玩我尾巴,真换一只狐狸来,早就咬你了!
——折霜,你知道吗?我等你娶我等太久了。
——我想一直留在这里,永远永远不和大鸟分开!
——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是生是死,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折霜,不要……不要赶我走……
“她若将什么都忘了,便不再是我了,我不准你为除我以外的人伤心难过,你要答应我,不准再理她,知道吗?”
她听见“自己”在说话,一颗心如承千针之痛,一手紧紧抓着那似快要炸裂的头,另一手拼尽全力向那只暴雨之中,奄奄一息的小狐狸伸去,却最终……于天地之间,抓了个空。
她绝望的抬眼,只见那个将小狐狸送走的“自己”,转身走到她的面前,用最深恶痛绝的眼神看着她。
“她是我此生藏于心间不忍伤及分毫的人,你答应过我,会爱她一生……可为什么,我将她交予你,你却终是把她的心……”
“践入了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