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门自动关上，陈义哲靠在墙上狠狠舒了口气，他摸出折叠刀，将刀刃弹出来，锋利的刀面上反射着楼梯间里微弱的光。
陈义哲垂下头，微长的刘海罩下一片阴翳，他紧紧握住刀柄，咬住嘴唇的虎牙发着森白的光。
门板上传来奇怪的声响，陈义哲紧张地握紧刀，另一只手扔掉烟头，然后猛地将门拉开。
春花扑了过来，陈义哲缓了口气，神色也柔软下来，他揉了揉狗头：“你怎么找我来了？”
春花歪着脑袋看着他，舌头吊在外面哈气。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陈义哲喃喃道，“你什么都懂，对不对？”
黎海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木然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然后拽了拽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难以置信地坐起身。
我什么时候……睡床上了？
还有，邵翊甄那个呢？
他赶忙翻身下床，拉开门就要往外走，却跟来人撞在一起。
“黎哥！”陈义哲捂着额头，“你醒啦？”
“哎？”黎海额头也疼，他看清是陈义哲，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不少，“几点了，你吃饭了吗？”
陈义哲笑着点了点头：“九点了黎哥，我吃过了，你也吃点儿吧……”然后他凑到黎海耳边小声道，“我藏了两盒自热火锅！晚上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我们再吃啊……”
黎海抬手揉了揉陈义哲的后脑勺：“真乖，这么快就知道孝敬你黎哥了……”
陈义哲忍不住用脑袋在黎海的手心里蹭了蹭，满足地笑着。
黎海觉得好笑，对着他脑袋轻轻拍了一掌：“行了，小狗，还来劲儿了……哎对，春花呢？”
“自己溜达去了，”陈义哲说，“昨天我们在地下的时候，也不知道它和秦科在上面做了什么交流……其实我昨晚上就发现了，春花老是盯着秦科看，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它就跟在人家腿后面溜达呢！”
“呵，养不熟的家伙！”黎海骂道，“当时我就不该把它从办公室里带出来！”
“行了黎哥，它有人陪着也好，”陈义哲领着他去他自己的房间，“牛奶面包行不？”
“行！”黎海突然想起早晨自己是睡在床上的，“小哲，昨晚上你没来过我这边吧？”
“没有啊……早晨我来了一次，看你还睡着，就没叫你。”
黎海陷入了沉默，是自己爬到床上去的？那邵翊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肖想了好几种可能，怎么也不肯承认是邵翊甄把他抱到床上去的。
黎海塞了两块面包，又喝了一盒牛奶，胃里舒服了很多：“他们现在什么安排啊？”
“得等恺哥好起来，然后就继续往北京走。那个……邵翊甄的手，今天早上已经完全恢复了……”
“是，他是什么能力者嘛……”黎海言语间有些酸酸的，“算是基因优势吧……”
陈义哲听出了不对劲，柔声说：“黎哥你也很厉害啊，你是免疫者嘛！”
“嘴再甜也讨不到肉吃，小孩儿……”
“可我就是觉得黎哥很厉害啊，昨天一直在保护我……”
黎海看着陈义哲真诚的眼睛，还有里面流淌着的情绪，喉咙里有些苦涩，他知道陈义哲对他的感情不是在开玩笑，暂不纠结感情的起源是因为什么，他只是清清楚楚地明白，陈义哲对自己的依恋、爱慕，已经远远超过了兄弟或者朋友间的感情。他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陈义哲好好谈谈，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谈什么？告诉他你不要对我抱以喜欢吗？
告诉他我是喜欢你，但是只把你当我弟弟吗？
“黎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义哲打断了他的思路，“你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吧，你别躲着我就行。”
黎海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不会躲着你的。”
陈义哲看着他的眼睛：“黎哥，你眼睛里的线还在……”
黎海怔了怔，他都快忘记自己眼睛的事儿了，回过神来，他笑道：“酷不酷？”
“酷，”陈义哲咬着下唇笑道，“可酷了。”
邵翊甄去了赵泽恺的房间，赵泽恺平躺在床上，他的床两边支起了一个支架，支架中间横着木板，木板上面用铁丝缠着一块平板电脑，平板电脑上放着之前他下下来的电视剧。
“哟，”邵翊甄诧异地看着这副光景，“你现在还搞点儿小创造小发明了？”
赵泽恺盯着屏幕，面无表情地说：“义哲给弄的。”
“你俩可以啊，”邵翊甄坐到他床边，“都叫得那么亲热了。”
“我对高智商的人类有天生的亲近感。”
平板里传来叫骂声，邵翊甄凑上去看了一眼：“什么玩意儿？《都挺好》？你觉得现在看这个合适么？”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赵泽恺，你作为一个连环杀人犯，看点儿符合你身份的行不？《越狱》也好《德州电锯杀人狂》也罢，你看这个，不正常。”
赵泽恺终于把脑袋微微偏了过来：“我说了，我是冤枉的。”
“不不不，”邵翊甄眯了眯眼，“你说你有理由我信，你要说你是完全被冤枉的，我肯定不信！”
“好吧，我是有理由的。”
俩人都没再说话，电视剧还放着，邵翊甄也皱着眉头跟着看了一会儿：“啧啧，这老头真作……怎么办？我突然也想喝手磨咖啡了。”
“没有，你得先种咖啡豆……”
邵翊甄站起身：“行吧，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立刻出发。”
他拉开门，正好看见黎海和陈义哲从右手走廊走过，他勾起嘴角，大喊道：“乖宝宝！恺哥想上厕所！你过来给他把尿！”
陈义哲愣了一下，和黎海小声说了两句，就小跑着过来了。
邵翊甄面带微笑朝着黎海走过去，黎海只觉得背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恺哥！”陈义哲进了房间，“要上厕所吗？我给你拿尿桶！”
赵泽恺尴尬地闭了闭眼睛，不说话。
陈义哲拿了尿桶回来，见赵泽恺没动，以为是他肋骨疼动不了，便轻轻掀开被子……
赵泽恺头天就把那身作训服脱掉了，陈义哲在他的指导下帮他做了固定之后他就几乎没动过。被子掀开，两条腿顿时觉得凉飕飕的，本来没有的尿意，此时也涌了上来。
说实话，他比这更重的罪也受过不少，当年他两条腿断掉，凭着自己两双手爬到水沟边喝臭水的经历也体会过，他不是怕疼，而是当陈义哲掀开被子的一刹那，他就僵硬地动不了了。
陈义哲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动作干练地一手拎着尿桶，一手轻轻扒着赵泽恺的内裤。赵泽恺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他想拒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泽恺闭上眼睛，身体却更加敏感了，自己身下那坨被温暖的手掌轻拽了出来，皮肤上的每一寸触感都那么激烈！
他牙齿轻微地颤抖着，直到内裤被重新弄好，被子也被盖上，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原来已经尿完了。
陈义哲出去处理尿桶，赵泽恺这才敢睁开眼睛，
重重吐了一口气。
“恺哥你在看什么呢？”
陈义哲回来了，好奇地打量着他。
“都，都挺好……”
陈义哲一愣，然后睁大了眼睛：“我能跟你一起看吗？我看了一半了！”
赵泽恺僵硬地点了点头，陈义哲蹲到床边，费劲地扭头看着屏幕。因为屏幕是朝下的，陈义哲无论怎么扭头都看不太全。
赵泽恺犹豫了一下，把身子微微向里挪了挪：“上来看吧……”
陈义哲似乎是真的很想看电视剧，他朝着赵泽恺爽朗地笑了笑，猫着身子从支架下面钻了上来。
当陈义哲柔软的头发擦到他的脸时，赵泽恺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恺哥，”陈义哲边看电视剧边和他聊天，“我没别的意思啊，你真的是死刑犯吗？”
“嗯。”赵泽恺微微偏过头，看向陈义哲。
“为什么啊？我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陈义哲侧过头去看着他，“虽然你不怎么说话，但是我觉得你特别为别人着想。”说完，陈义哲又咧开嘴笑，小虎牙露了出来，赵泽恺匆忙移开了目光。
“我杀了人，”赵泽恺盯着屏幕缓缓说道，“我杀了我的邻居……”
“啊……”
“还有他全家十四口人。”
陈义哲半天都没说话，赵泽恺心里有些不安，再一次侧过头去，发现陈义哲还在看他。
“我……”
陈义哲突然说：“你说你是被冤枉的。”
赵泽恺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们害死了我妹妹……我是想报仇，但是没有真的想杀人。”
平板里又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争吵，显得房间特别安静。赵泽恺眼前一片黑暗，妹妹天真的笑脸一点点挤破黑暗，从里面慢慢显现出来。
“没事的恺哥。”
他睁开眼，陈义哲还是那样笑着注视着他：“你救过我，所以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