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帖,程声关掉手提,盖上被子,安稳地睡了过去。
秦子羯平时根本不上论坛,第二天早上欢天喜地地从宾馆回来,总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室友憋了很久,最终过来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没关系,我们都挺你,以后你也不用骗我们是和妹子出去了……昨天的小哥哥……怎么样?”
秦子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室友跟他开玩笑,直到他的手机被各种短信轰炸。
小哥哥,加我微信,我当0很熟练的。
小哥哥,屁股痒,等你来操。
你长得真帅,我们交个炮友吧!
弟弟,哥哥大鸡巴想不想吃?
……
秦子羯终于觉察出事态不对劲了,他在同学的旁敲侧击下,胆战心惊地点开了论坛,自己深情并茂的出柜宣言和帅气逼人的大头贴被推到了首页第一条,删都删不掉——秦子羯知道自己又完了,连广州也容不下他了。这事儿除了程声,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干得出来。今天程声敢在学校论坛里帮他出柜,明天就能让他在羊城gay圈名声鹤立,后天就能让他成为东莞的金牌少爷!
如果还不动手,秦子羯就对不起他的祖宗十八代,他把程声约了出来,俩人在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里相对而立。秦子羯的所有憋屈愤怒全部化作拳头打在程声,身边的空气上。
程声一个飞腿将他放倒,然后冷冷地说:“早知道会有今天,我现在是跆拳道黑带,你打不过我。”
别人都说往事如烟,秦子羯不是,秦子羯的往事是毒烟。
秦子羯从镇定剂中醒来,实验室里已经空无一人,这群人这么操蛋吗?就把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扔在这里?
他揉了揉腰,爬起来往门口走,门一开迎面撞上个人。
秦子羯看着那张伴随了自己十多年的脸,怒火烧心,可人家脸上挂着笑眼角带着光: “子羯,你醒了啊?”
秦子羯盯着他,深深吐了口气,他不想再和程声打架了,一是因为俩人之前打得够多了,整个广东地皮都被他们掀起来了,二是,他打不过,程声学了跆拳道之后又去学了泰拳。
“你是不是特别想我死?”秦子羯问。
程声脸上有半晌错愕,随即垂下眼睑,刘海遮住了眼睛:“怎么可能,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想你死?”
“那你是为什么老和我过不去?”秦子羯咬着牙根,“别告诉我就因为我小时候一句我他妈根本就没印象的‘要嫁给你’!”
程声撇了撇嘴:“是啊。”
“程声,这我就奇怪了,你缠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要得到你。”
秦子羯勾了勾嘴角:“行,你现在得到了,我是你的了,然后呢?”
程声半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他,然后说:“我要你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秦子羯满不在乎地说,“行了吗?还要什么?”
程声不说话了,心里的憋闷只有自己知道,秦子羯喜不喜欢自己,他也再清楚不过。秦子羯从他跟前绕开要走,程声突然转身,死死抓住他的手,害怕他消失一般,语气也软了下来,声音带着颤抖:“子羯,我不逼你了,以后也不跟你作对了,你能不能——”
“我能不能什么?”秦子羯轻蔑地看着自己被程声握住的手指,“你想跟我谈朋友是不是?好,咱俩谈!”
秦子羯一把将程声拉到自己跟前,按住他的后脑勺就把嘴唇贴到了他的嘴唇上。程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秦子羯会这样做!
秦子羯不仅与他嘴唇相贴,甚至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长驱直入,一个疼痛的深吻足足维持了1分钟。
秦子羯放开他,两只眼睛里尽是不屑,看得程声一阵胸闷气紧,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然后说:“拜你所赐,我吻技不好。”
程声诧异地瞪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好了,我是你男朋友了,我们接吻了,然后呢?”秦子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了层冰冷的面具,“现在你想做什么?上床吗?你要是想,我们现在就回宿舍关上门打一炮。”
见程声没反应,秦子羯摊了摊手:“既然不想就算了,反正我也是你的了,对吧?男——朋——友。”
程声站在原地,觉得手腕脚腕都被锁上了,动弹不得,秦子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直戳心脏。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谁能把“男朋友”三个字说得这么伤人这么绝望。
他和秦子羯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已经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的地步。
秦子羯走了,出了一口闷气,看着程声张口无言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爽。晚上,程声没有回来,秦子羯想着估计是真气着了,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空荡荡的。
第二天,秦子羯跟着温觐旸去校区里抓牲畜,陈义哲和黎海也一起去了,抓完牲畜回来,又帮着温觐旸料理,直到吃午饭,还是没见着程声。他几次开口想问都没问出来,最后还是黎海先问了:“程声去哪儿了?他怎么不来吃饭?”
肖智玄锐利地眼睛盯住秦子羯,秦子羯被盯得心惊肉跳:“看我干嘛?你不会以为我把他杀了吧?”
肖智玄没搭理他,众人又继续吃饭,可秦子羯自此开始,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了,吃完饭回宿舍,又在基地绕了一圈,还是没看见程声。
晚饭也不见人,秦子羯心里有些慌了,他知道程声的本事,打架一流,可那是对人,不是对外面那些怪 物。他不觉得程声的心理承受能力有这么差,就因为自己讽刺他两句,就置气走了?
心烦意乱的秦子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直到迷迷蒙蒙快要睡去,宿舍门终于开了。他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看清站在门口的人之后,不愿意承认的,心里松了口气。
“去哪儿了?”秦子羯沉声问,掩饰自己的慌张。
程声脖子上有很大一块污迹,秦子羯开灯,这才发现,他被咬了,脖子上的血已经凝固,但是从创口大小来看,他铁定是被撕下来一块肉。
程声慢慢拉开外套,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秦子羯顿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狼牙土豆,他上学时最爱吃的小吃。
程声将塑料袋放在桌上,因为土豆的热度,冰冷的桌面顿时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水雾。他脱掉外套,眼神有些疲惫,冲秦子羯笑了笑,可那笑容里仿佛又充满了苦涩。
“我去咱学校了,”程声疲惫地说,“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土豆嘛,我就去那家店看了看,还剩了些原材料……”
程声说不下去了,他跑到高中旁的小店,打开里面的小仓库,挑了为数不多的还能吃的土豆,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把它们切成锯齿的形状,又凭着感觉拌料、炒熟。期间还遇到两个感染者,因为自己注意着锅里,脖子被咬了一口,差点咬穿了动脉。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程声无奈地想,做这些给谁看呢?给子羯?他看得进去吗?
“你要是饿了就尝尝,”程声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吃就先睡,我估计不太好吃……我先去洗个澡哈……”
秦子羯怔愣地看着他进入卫生间,又把视线放回那土豆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这样失落,不正是你希望的吗?你还纠结什么呢?
秦子羯拉开塑料袋,香味全部飘出来了,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拎起一根,土豆的形状很奇怪,锯齿不整齐,一看就不是会做饭的人切出来的。他将土豆放进嘴里,味道和之前的大差不差,竟然还加了他喜欢的折耳根……
不知怎的,他抬脚向卫生间走去,停在门口,结果却听到了里面极力压抑的哭声。那哭声从水流的声音中突围出来,径直撞到他的耳膜上,脑袋一阵眩晕。
程声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秦子羯已经睡了,正要关灯,突然看到了桌上已经空了的塑料袋——秦子羯把土豆全部吃掉了。程声的心里又开始泛酸,手指尖密密麻麻的疼,他关掉灯缩回被子里,突然觉得好暖和。
“你要是敢下毒弄我,你就完了。”
程声听到秦子羯说完这句话,已经泪流满面,他咬了咬嘴唇,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