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说,陈文中上辈子本是一柄剑,此生亦是为剑而生,为剑而死。
读剑、用剑、懂剑,陈文中早已和剑融为一体。
陈文中既敢说此话,必是有十分的把握,即使万一真的寻不到一泓秋水,陈家府库的剑难道还赔不起吗?
石泓玉转怒为喜,忙道:“谢敏,你听。”他忽地住声,只见陈文中几人俱是神色古怪,他忙忙回首,但见谢敏所立之处早已空空。
这人,竟还是跑了。
“在下去去就回,几位请多包涵。”后面的几个字已听不真切,一句话的功夫,谢敏早已去得远了。
陈文中喃喃道:“明知不能为而为,谢敏当真没令人失望。”他幽冷的目光中难得露出一丝温和之意。“几位请。”
石泓玉心中极是不满,暗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是傻子,是任性,是不负责任。
常柏、钟亮道声:“有劳”。
明一却道:“陈府库先请,我家少爷一时就到。”
陈文中颔首,引着常柏两人退出,顺手带上了门。
石泓玉忽地跳脚道:“拿来拿来”,将手伸到明一面前。
明一茫然道:“少爷要什么?”
石泓玉道:“哼,万圣解毒散,谢敏此刻正等着救命。”
明一淡然道:“没有。”
石泓玉怒道:“好啊,竟是连我也不给了是么?我素日不拘着你们,一个个要反了天,好得很,你们几个人,都给我滚出相府。”他语声极大,歇斯底里,甚至有几分癫狂,黑夜之中听来颇有几分骇人,他被谢敏气疯了,此时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唐三彩挤在明一怀中,泪眼汪汪,哽咽道:“少爷,好少爷。”
石泓玉骂道:“闭嘴。”
唐三彩果然吓得不敢再说,明一轻拍她背脊安抚,元葡萄抢上一步,哼道:“别怕,哭什么。”
石泓玉简直连鼻子也气歪了。
明一起身,神情郑重,道:“少爷,万圣解毒散乃是先师穷尽毕生心血炼制,他老人家三进雪山,丹药制成时,先师却已是油尽灯枯,为等我回山,才舍得吃了一粒保住一月性命,剩下的三枚尽数给了我,令我救人,他是宁死也不肯再服一粒续命。”她言及此处,目中露出黯然,更有几分坚定,“十年前相爷服了两丸等天子步辇图,最后一丸,我化在水中给少爷服了。谢少爷两年前向我讨了救人时,我实在是拿不出,只好给了谢少爷三粒保命丸。”她娓娓道来,平静如水,并无怨怼之意。
唐三彩听的难过,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石泓玉后悔不迭,道:“我真是该死,竟冤枉了你,你那枚丹药给了我,倒真不如喂狗去。”啪的一声,他竟重重打了
自己一个耳光,半边脸颊立时肿起来。
明一忙道:“少爷不可,明一受不起。”
元葡萄却道:“少爷若要打,只管去相爷坟前打去,我们做丫头的如何敢当。”
石泓玉陪笑道:“是,是,明一你先安置了三彩,咱们就去澜舌堂吃东西。”
元葡萄讥讽道:“我只道少爷已吃饱了呢。”
石泓玉忙道:“饱了,饱了。”
唐三彩噗嗤笑出声来,元葡萄和明一也撑不住,抿嘴而笑。
石泓玉虽言辞锋利,伤人若毒矢,却少有人真的讨厌他。那是因为石泓玉嬉笑怒骂皆由几心,他若当真生气时绝不会对你笑。他若高兴时,也绝不会黑起脸来假装。
石泓玉虽在相府长大,十多岁便已混迹于江湖,却始终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武林中人见到他时多半会看到自己年少轻狂时的影子,几多感慨,几多怀念,又几多嫉恨。他们也曾如此简单,却终于被消磨的没有了志气、善良、任性。
对是对,错就是错,石泓玉从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包括他自己。
石泓玉有一颗善心,任何人但凡有可怜处,他从不吝惜自己的同情。最妙的是,他正直,纯净,却并不傻,反而,聪明得紧。
只不过,他和谢敏在一起时,难免显得有几分笨罢了。
石泓玉和谢敏绝不是一种人。
石泓玉生性洒脱,随心所欲,他是江湖的良心,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卓尔不群。
谢敏则不然,他不似石泓玉那般棱角分明,甚至有几分圆滑世故。他是武林中人的图腾。不管多少人不愿承认,谢敏代表了一种大智大勇,是历尽沧桑的睿智和成熟。
不论武林,还是朝堂,无论过去,或者将来,每个时代,都需要一种精神,需要一个人来承载这种精神。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一个民族如果没有精神,就如同没有了根,只能永远漂浮。
谢敏外圆而内方,他的内心,却又与石泓玉相似处,所以他才和石泓玉是朋友。
堂堂相府公子与恶名在外的采花淫贼深交,其实并没有任何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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