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九不知他在为什么哭，是为了“死”，还是为了那个人？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于是便静静地等他。过了片刻，章厚志才慢慢转过身来。

鬼是没有眼泪的，但只从那一双眼睛，敕九就知道，他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敕九不忍心再提及，于是打了个岔问道：“对了，有件事还得向你请教。刚才在面店，那些人为什么不付钱便走了？”

敕九在等面的时候就发现了，觉得很奇怪，又不好意思当众问，这时候正好想起来了。

章厚志此时也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听到敕九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没付钱，都付了的。”

“不可能，我注意看了，老板娘没出来他们就走了！”敕九坚决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没看见他们走之前拿手机对着墙上照了照么？”章厚志反问道。

敕九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你是说，这玩意儿能付钱？”敕九从兜里掏出了章厚志的手机，反过来倒过去看了看，就是一个铁块。他倒知道这叫“手机”，也知道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更知道人们不睡觉从而导致自己工作繁重，多半就是因为它。但他毕竟不曾使用过，听说可以付钱，更感到新奇不已。

“正是。”章厚志点点头。

敕九又低头把玩一阵，居然弄亮了，脸上露出一种类似小孩子的欣喜。

一旁的章厚志心情很复杂，毕竟这是他的手机，若是他活着，是决计不可能让别人碰的。

“快！快！密码！”敕九看着屏幕上的小格子，兴奋而急切地说道。

章厚志很不想告诉他，但看着敕九那么期待的大眼睛，心里又隐隐觉得他不是个坏人，未必会害自己。鬼使神差般的，他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说道：“用不着密码，你把右手大拇指贴到下面的小圆键上就行。”

敕九听了，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把拇指放到圆键上，果然，最初的界面消去，换成了另一个，上面有很多小小的、方方的图标，花花绿绿的，每个长得都不一样。

敕九随手点了一个，一声“timmy”紧接着响起，吓得他脸一白，忙把手机摁熄。

“怎么了？”章厚志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糊涂。

敕九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听怕了这个声音。因为每次只要出现了这一声，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劳心费力地加班了。

战战兢兢地再次打开，那个恐怖的界面居然没有退去，敕九只好求助似的看着章厚志。

章厚志见他那可可怜怜的、有些撒娇意味的表情，明白那原本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脸上的，可又分明那么和谐，似乎本就该这么用，弄得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于是贴在一旁，一点一点地教敕九。

好在敕九也是个脑筋活泛的，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就把里里外外差不多都弄熟了。

有自己盘摸了一阵，敕九却突然把手机关了，表情严肃地迈步朝外面走去。

章厚志忙追上去，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得去试试。”

“试什么？”

“试试怎么用它付钱。”

原来在敕九的眼里，这手机最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并不是什么游戏、视频或者电子书，而是居然只用扫一扫，便有一笔钱从这里转移出去。这真是，想出天外，万古未有。

章厚志心很痛，觉得这好像是个圈套，深恨自己为什么要教他。而且，怎么就突然想消费起来了呢？手机支付宝里的钱，可是他辛辛苦苦省下来买书和考研资料的，难道，终是留不住了么？

事实证明，敕九的购买力是很可观的，脚力也是极度强劲的——他居然从早上一直逛到了傍晚。当然，收获不少，有整整一个大纸袋。

至于里面的东西，章厚志简直觉得有些羞耻。贵倒是都不怎么贵，比如什么生日时点的会开花的蜡烛、过节时放的孔明灯、软乎乎的抱枕、演唱会时用的荧光棒还有笔记本和水笔之类的，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全是粉色的。而且有的粉在章厚志看来，已近于艳俗，但敕九搜集起来却似乎乐此不疲。

要回去时正好卢红梅发了微信，说是这会儿跟章风去姥姥家了，让章厚志自己解决晚饭。敕九又乐得用支付宝的钱吃了顿肯德基，洋餐他是第一次吃，觉得还行。只有章厚志在一旁心里默默滴血。

往回走的时候，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好在路灯什么的很多，加上街边各种店里溢出来的光，路很好走。

近家的时候，章厚志带他换了条路，早上那条卖包子的街是条老街，没有安路灯，加之两旁的商户也都不住在那儿，只是每天早上过来开店，所以没有一点灯光。每到晚上还有不少野猫聚集，一边发出婴儿般的哭叫，一边从人脚下擦过，实在恐怖。

敕九自是无可不可。只是笑章厚志太不像个鬼。

换的这条路离那条其实并不远，更窄些，但确是新路，一应的设施都很齐全。每天早上定时敲钟的教堂，就在此路上。

刚迈进这条路，敕九就敏锐地感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