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回到家后,死余弦已经躺下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感冒令他浑身难受,此时睡下倒缓解了许多。躺在床铺上,身上盖着他朝思暮想温暖的棉被,蓝白色条纹掩住他单薄的身子。柔软的发丝耷拉在耳侧,两手梦中仍紧紧拽着被角,怕自己着凉。
尽欢轻手轻脚地飘到床边,自上而下瞅着他。月色寒冷,暗淡到忽略不计的影子投到那张泛着异常红晕的脸颊。随后,手背靠了靠他的额头。
很烫。
……
凡人就是麻烦。
尽欢想着,低下眼帘,又将手挪到他脸蛋旁边,用指尖戳了戳。软软的触感,附和滚烫的温度。底下的人因为这点不适,小小的咽呜了声,从棉被中伸手虚弱地抹了把他触碰的地方。尽欢一怔,下意识挪开了指头,见他眼睫动了动,却十分沉重并没有睁开。愣在原地。
仿佛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眉头一挑,又戳了戳。这下感觉到了那层软嫩程度,就像麻薯团子一样柔糯可捏,心里咯噔抖了三分。然后,眸色沉下来,勾着唇,肆无忌惮的,在昏睡的人脸上开始造作,按下一个个小印,感觉不够,又扯着脸皮子捏。最后,像是沉浸其中,他蹲下身,咧开贼贼的笑,两个爪子扒着他的两颊往外拉。
一时,清隽的面上出现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尽欢笑得更猖狂。
那被迫露出的牙床,和里面淡红的舌尖,温热的气息从肺腔里咳出,力道小到如同幼兽的呜鸣。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压力,饶是死余弦睡得再沉,也察觉到了。何况这掐着他的人还在笑,捏着他脸皮子的爪子还在不停地因为忍不住笑而卑劣的颤抖。
缓缓睁开眼睛,死余弦迷迷糊糊间,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眼前晃了下。等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某个人端着手机若无其事地站在床前,手机屏幕上白亮的光照在他面上,俨然一副正经的表情。见他醒了,还用关切的眼神瞟他一眼,然后继续刷手机。
……
…………
“……”
什么鬼,这副老领导下乡的姿态。
死余弦懵了阵,困倦和疲惫卷土重来。眼睫一吊一吊地,再次浅睡过去。尽欢装模作样,惊险地瞥了眼他,特别是他脸上几道可疑的红印,暗暗吁出一口气。
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真是有违他本尊狂遍天下无敌手的人设。
他盯着死余弦的睡颜莫名看了几息,红唇缓缓勾起一丝笑容。
算了,对他幼稚,也正合心意。
贫瘠大漠中,一只橙色的纸鹤扇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上飞下。朱笔点诌的眼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转眼,和同色的沙地间融洽的化为一体,不见了踪迹。
那纸质翅膀掠过的后面,是雪白的背影。高高的官帽,发带轻扬。远方天际一线,广阔无垠。看不到路途,也走不到尽头。只知身前的小狐狸前进一步,他就跟着前进一步。
小狐狸吐着红红的舌头,看样子已经体力枯竭。但是它不能停,如果天黑之前没有赶到栖息的树洞,那么它将死在风中,和沙地一起长眠。
皮毛是它的保护色,蓬松的尾巴赘在身后,地上拖出一条浅浅的痕迹。无常感觉不到累,但无形的法则压迫下,也逐渐体会到久违的口干舌燥。
不得不说,在温室待久了,这样的体验十分难得。算不上糟糕。和小狐狸一样,他走走停停,盘坐在无人的沙地,回复内心的宁静。歇够了,又站起来继续走,无边荒漠,小狐狸的方向就是他的方向。
也正是如此,他知道小狐狸四个小时没进食了。看情况,估计在碰到它以前就挨了几顿饿。但他不会可怜它,因为他是阴间的无常,见过的生死可以堆成黄河。
他跟着小狐狸走,是为了排解无聊。甚至如果可以,他能看沙地上筑巢的蝼蚁搬一天窝。
这时,小狐狸看到一只沙蜥。幼年的蜥蜴从它爪子上快速跑过,闪电般甩着尾巴爬走。撞上门的午餐,小狐狸不会放过它,精疲力尽地身子瞬间精神抖擞,以比它还快的速度奔上前去,瞄准了蜥蜴一口死死叼住,那悲催的黄色沙蜥瞬间被咬断了骨头,小腿挣扎几下,便挂在它锋利的牙齿上,逝去生命。
小狐狸盯着沙漠狠厉地眼神,随着口中食物慢慢减小的挣扎,逐渐柔和。爪子摁着蜥蜴的半截身体,把它放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啃起来。
自然法则的物竞天择,现在它啃着没逃脱魔爪的蜥蜴,来日,或许它也将成为其他野兽的盘中餐。或许,那野兽会是它常见的蝼蚁。
这个世界,谁掌握便可主宰,唯独时间。
余弦继续跟着它,接下来,它看到了水源。沙地中低矮的湖泊,是雨天聚积起来淡水。湖边长满了枯黄的野草,几阶简陋打造的石阶,河里漂着许多未知植物与草屑。
小狐狸小小的身子拱进去,在水边清洗着自己沾了血的嘴,舔舐着河中无味的淡水,遽尔,耳朵一动。抬起脑袋,望向身后余弦所在的一处。那处被它挤出一条小道的矮草,悉悉索索地停止了响声。
随即,一根稻草诡异弯下。
小狐狸瞳孔紧缩,迈开腿,转身便跑!
下一秒,却被突然窜出来的野豹叼起来,一口咬住了脖子。
一切始料未及,余弦眼睁睁目睹那只身姿矫健的野豹咬断小狐狸脆弱不堪的颈脖,就像半个小时前被它吃掉的蜥蜴一样,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愣在原地,向上望,却见一人。
那人裹着厚重的沙黄布料,满头黝黑自然卷发,中性黑的皮肤。手持一杆原木法杖,中间镶一颗闪闪发光金黄色的宝石。那人同样懵懂地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红润丰满的嘴唇一上一下,齿间亮白:“@#&$%@#……”
……
今早上,余弦带回来一只狐狸。
年幼的狐狸被他提在手中,龇牙咧嘴,一声声充满敌意的低嚎。他带着狐狸进门时,尽欢正坐在桌台上研究千纸鹤的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