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是“吧”，不是“吗”。

箫子晖心思敏感，擅长抓细节，自然会从谢了君的异状中看出点端倪。方才他没出口询问，心里却极为在意。

谢了君很想长叹一声，看了看少年强压悲痛的面容，心中的苦水涌了出来，扬起滔天巨浪。

谢了君方才一直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徘徊，他好像停留在某片幽微的领域，眼前是两条岔路，每一条都通向未知的结局。

他怕箫子晖心生执念与仇恨，又知人家有权知晓害死兄长的真凶。

谢了君斟酌道:“我在你兄长的伤口处，感受到了月牙的真气。”

月牙剑法是林渝飞突破筑基时独创的剑法，再加上青元归顺大衍仙朝的传闻……答案不言而喻。

箫子晖身子一震，勉强露出了笑容:“多谢。”

谢了君不放心，对他耳提面命:“我们先回太虚，要是回去迟了，你家掌门师兄又得急得跳脚，而且有些事情还需从长计议。至于林渝飞，他应该已经在大衍仙朝的京都了，你……不要想太多。”

箫子晖乖巧地点点头:“师叔放心，我心中有数。”

因为某些事已经得到确认，两人按原路返回，倒没有像之前那样赶着投胎似的狂奔。

只不过谢了君对“半月内一定回来”的承诺印象尤深，一路上没有走走停停的闲心。过了七天，他和箫子晖来到了太虚山附近。

远远见到太虚山的轮廓，谢了君总算放下心，一旦从紧绷的状态里挣脱出来，整个人就开始疲惫不堪。

箫子晖状态比谢了君还糟糕，他趴伏在马背上，小脸苍白，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半月之期未满，谢了君不急着上山。两名少年途经一片人烟稀少的树林，便决定在树林里暂作休憩。

他们所处的树林名唤“浮华林”，在大劫以前，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现如今，却是凋敝萧疏，疮痍满目。

零星几棵大树缀了稀疏的枝叶，剩下的树木则是一毛不剩，光秃秃地立在地上。

谢了君见箫子晖坐在一棵大树下睡着，自己也泛上了睡意，但他没睡，双臂抱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剑，抬着头，瞪大眼睛，凝视着夜空。

不远处的火堆在噼里啪啦地作响，声音就像低沉的吹眠曲，细细地钻入谢了君的耳朵。

一股暖意化作温暖的衾被，包裹住谢了君的身躯。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最终，他控制不住地沉入睡乡。

没过多久，谢了君猛然惊醒，甩脱了困意后，他紧紧抓着剑，企图获取点安全感。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箫子晖不见了！

谢了君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用剑撑地，缓慢立起身，向四周张望。

四野浓烟弥漫，火堆不知何时熄了火。树木在浓烟中成了神秘莫测的鬼影。

他一边在浓烟里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边大声喊着箫子晖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点攸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随着谢了君的走近，黑点被逐渐拉长，最后形成了人的身影。

是箫子晖。

谢了君没有放松下来，他听到了低语，但听得不真切。于是，谢了君警惕地从箫子晖身后绕到了身前，看到箫子晖面孔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了一声。

箫子晖面容狰狞，双眼通红，嘴里不断呢喃:“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明明是少年人的轻声细语，却狡诈地钻进谢了君的耳朵里，贯穿他的脑海。

多年被压制的魔念被充满杀意的低语唤醒，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一个人在他耳边充满诱惑地催促:“师叔……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