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兮何摆摆手,“我没什么需要你报答的,话说,你这包里装的是米粮吧?从方才那黑心商那儿抢的?”
若非如此,那男人也没理由满大街的追他。
少年轻咬着下唇,须臾便硌出两个虎牙印,兴许是之前从没做过偷鸡摸狗、或者被人满大街撵着喊打的糗事,点头的空当,羞怯的险些将脑袋埋进胸口。
陆兮何道:“你跑去抢东西,你爹娘知道吗?”
少年手指不停的抠着蓝布包,力气大的把那块劣质布料都刮的掉色,指甲缝里沾了不少蓝沫,“两年前那次饥荒,就……饿死了。”
看着少年那被咬的几愈出血的下唇,陆兮何在其脑门轻弹了个爆栗,弯着眼睛浅笑道:“我阿娘也去的挺早,阿爹嘛,嘿嘿,千方百计把我赶出了家门,也算是没爹没娘,和你一样,”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别丧着一副脸,你阿爹阿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少年木木的仰视着陆兮何,深渊般的黑眸隐隐露出两点微光。
窄巷口的一堆残瓦片旁,坐了一老一少,老婆婆嘴角干裂,目光黯然,枯树皮般的脸上笼罩着黑青,杳无生人气。不辩底色的麻布外衫里裹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孩,小孩身上的交襟粉罗衫尚算齐整,两只用红绳系就的小辫耷拉在脸颊两侧,歪歪扭扭,却平添几分别致的活力。
“阿奶,临安王是谁?很厉害吗?”听到四下的议论,小孩仰着笑脸狐疑询问。
老婆婆宠溺掐了掐小孩的雪腮,声音喑哑,“我的小乖孙儿,那是咱大齐的战神,九尺身量,十五挂帅,守卫西北边境近十载,若非是他,咱们这片儿土地怕是早被坏人糟践了。”
小孩眼睛愈发明亮,双手托腮,满怀憧憬的赞道:“哇!好英武的人,等秀姑长大了,一定要嫁他!”
老婆婆哭笑不得,“哎呦呦,我的小祖宗,瞎说个什么浑话?你可是个带把儿的,怎的嫁?”
小孩名叫王铮,小名秀姑,幼年算命时,扯卦旗的先生说他命中犯煞,若要化解,得作闺女养到二八之年,方可恢复男儿身,自此,便一直作女孩儿打扮,女娃娃扮多了,再加上年纪尚小,多少有些辨不清嫁娶的意思。
王铮失望的缩了缩头,“男孩儿怎么就不能嫁了?不公平。”顾盼之际,无意瞥见呆呆仰脸的少年,登即打了鸡血一般挣脱怀抱,朝这边摇手大喊,“温兆月!温二狗!”
少年应声回头。
“还真的是你!”王铮看了眼少年这身狼狈打扮,咋舌道:“哇!你这刚从泥地里滚出来吗?真是脏死了,怪不得我和阿奶方才都没认出来。
喂喂喂,我说你傻擎在那作甚?还不过来!”
温兆月朝陆兮何躬身道:“那我先过去了。”
陆兮何颔首笑送,“去吧,顺便告诉大家,明日巳时三刻来此领粮。”
温兆月蹙眉扯住陆兮何玄衣下摆,担忧道:“公子该不会真的要逼他们交粮食吧。”
陆兮何挑眉轻巧道:“如何不能?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有难,非但不伸以援手,反倒勾结官府,屯粮涨价,此行不合人道,我只让他们放粮,没取其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天道,陆兮何是不信的,但人道,她深信不疑。
温兆月犹豫道:“可是,万一被知府大人知道,公子你……”
“放心,那狗官不会知道的。”陆兮何朝王铮的方向轻搡了温兆月一把,挥手告别,“快去吧。”
……
是夜,秋风裹带着冷气,爬上了天水城的红墙灰瓦。接近圆满的明月束之高空,凉凉清辉照在鳞栉排布的屋脊,斜映出一抹欣长的身影。
一人单脚踩在屋脊的飞檐处,一头红缨高束的青丝舞动不休,玄色衣袍呼啦啦兜风扬起,周身笼着一层昏黄虚边,赤红的腰间宫绦妖冶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