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蘅走到船头, 扳动那块巨形齿轮，吱呀呀, 一支精巧的木棍从船中央缓缓升起，等它升至约莫一丈高时，陆兮何才看出这其实是一把油纸伞。

“好大的伞！”陆兮何踏上这叶豪华的有些过分的小舟，琉璃色的眼睛仰望着那些细致打磨过的圆润伞骨，感慨不止。

伞完全张开, 几乎罩住了整叶小舟, 后侧还装饰了翠玉珠帘，像是艘略微圆胖的画舫, 红湖中残落的枯叶都被衬托的别有一番风韵。

湖侧那圈掉的快秃皮的树顺风朝这边争相俯首, 仿佛也要来凑个热闹。

顾蘅摘下千里镜的镜盖，虚扶着镜筒朝陆兮何笑道：“遥儿，这家伙看星星甚好，可要试试？”

枯叶的潮湿味迎风穿过伞下的方寸之地，扑打在顾蘅的脸上, 玄色蟒袍贴身朝后扬起, 宽袖飞舞, 墨绿色的蟒纹刺绣好似被这冷风注入了生气，像欲夺袍而去。

两侧少许长发禁锢在一条墨绿丝带的扎结中，被风吹得更加松散凌乱, 却丝毫不影响那份遗世独立的风姿, 橘红色的夕阳半身没入红湖那水天交接处, 残余的光线从后侧包裹着顾蘅, 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虚幻的暖色，漂亮的丹凤眼虽是背光但依旧耀眼，眼角的弧度轻轻一弯便弯进了陆兮何心里。

秋末冬初，孤独者心凉胜之体肤，相伴者天寒不敌心暖。

陆兮何与其相视一笑，“当然。”

日光落幕星月登场，墨色的天空披上万里星辰和灼灼月色衫款款落入千里镜。

待天色全黑，红泥火炉突突冒着俏皮的小火苗，燎烤着精致的铜壶，壶嘴喷出的白烟和（huo）着夜间露水，袅袅依依，绵绵不止。

温酒煮茶，对坐抚琴，看星河排布，搅落叶浮萍，杯盏间为酒香颠倒，俯仰时为琴音痴醉。陆兮何卧在顾蘅怀里，抢过他手中那杯温酒一饮而尽，琉璃色的眸子对月半眯。

这世间若真有神仙，怕也不过如此。

“此次西北和南部战乱一平，大齐应该能好好安生一段时间了。”陆兮何的声音像是从冰冷的湖底浮上来的一样。

此次是西北和南疆蚕食大齐的最佳时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他们必然会当成命根子一样抓的死死的。

江山易夺不易守，外族虎狼卯足了劲拿命来嗑大齐河山，大齐内部却百废待兴，但求近期别再生祸端，否则就真的应顾不暇了。

顾蘅的鼻尖贴在陆兮何的头发上，轻嗅了两下，沉声道：“不好说……这次战乱一平，李闵应该就要继位了，试想国家刚遇战火就逢新帝继位，民生税收还有稳固朝纲一茬茬的问题肯定都排队等着，一时半会怕是难安生。”

陆兮何喟然道：“也是，不过薛澄也是不容易，如今的朝堂乱成了一锅粥，你们招的那群智谋过人的才子又太嫩，他这个皇帝里外都是不好当。”

顾蘅将陆兮何抱紧，“遥儿。”

陆兮何淡淡嗯了一声，顾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跟我去西北？”

陆兮何：“没跟你闹着玩，怎么了？”

顾蘅：“如今连云京情势不稳，李闵想让你留下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