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多次叮嘱下人不可告诉姜流他自己的身世, 但碍不住人多嘴杂, 一年前还是被他知道了,小孩子虽说情智不熟, 有些东西暂时难以理解,但还是明白点什么的, 就像为什么别人的娘亲只有一位,自己却有十几位, 虽然每个都把自己当成掌心宝,可是这些人的好总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是故, 当他得知自己亲娘是谁之后,便萌生了要去见她的念头, 木兰城每隔半月一次大集,这日先生都会给学生们放假,他便得空往花月楼跑,但每次身后都有两个牛皮糖似的下人跟着,大都是不成功。
若今日没遇见陆兮何二人, 八成也是要黄。
陆兮何恍然点了点头。絮叨完了,馄饨也做好了,看着老板端上那两个都快溢出汤的大瓷碗,陆兮何惊道:“这么多,老板好生大方!”
老板抹了把围裙, 笑盈盈道:“跟二位聊得开也是有缘, 就多添了点。”
见老板如此淳朴热情, 顾蘅勉强露出了个好看的笑脸。
两人吃罢, 又四处逛了逛。西北这边昼短夜长,尤其是冬天,陆兮何感觉自己一整下午什么都还没做便已见日落黄昏了。
西北边城的城门守卫比连云京那边要严苛许多,夜间大家为了防止被误解错抓,一般都不敢往城门口去,所以城楼边上荒凉的很,就连墙根的狗尾巴草也比别处的旺,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草也因此处鲜有人涉足而大胆的从砖缝里探出了头。
陆兮何和顾蘅站在这近三丈高的城楼上,顶着一轮凉月俯瞰整个木兰城。
木兰城是个半环状城,街道修的十分宽阔,貌似是方便通行,但在陆兮何看来并没有什么必要,毕竟把整个木兰的老老少少全算上也没多少人,修这么宽的街道纯粹是闲,除了让原本就稀拉的人流看起来更稀拉之外,着实挑不出什么别的好处。
木兰城的百姓和连云京那边习惯差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非是盛大的节会,一般都不夜出,这个时辰除了那些花楼还张灯结彩之外,其余的地方早就一片黑黢黢的睡去了。
看着正在撑天灯的顾蘅,陆兮何抱臂倚着城墙笑道:“手法这么老练,经常放?”
顾蘅掏出火柴的手一顿,闷闷嗯了一声,然后提着撑好的天灯递给陆兮何,“遥儿帮忙拿着。”
陆兮何两手把天灯捏起,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顾蘅刷的擦亮火柴,暖黄的火光把他的脸照的通亮,先前他们俩一直是接着月光来城楼的,可这昏月除了能勉强照明前路之外,他们一扭头连对方的五官都辨不清,直到方才那一阵火光来临,陆兮何才看见顾蘅眉宇间的那丝缅怀和忧愁。
“这东西我虽然没放过,但是听人说这是用来祈福的吧。”陆兮何看着顾蘅,顾蘅看着天灯下盘里的那团火。
“嗯,可以给生者祈福,也可以给亡者祈福。”见烧的差不多了,顾蘅从陆兮何手里接过,往后退了两步,高举着双手将这盏素白的天灯送走。
西北夜夜有风,飞走的那盏天灯路途并不顺畅,好几次都险些被吹倒,不过最终还是安然飘去了远方。
顾蘅被拉长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凭着凹凸不平的城墙微微喟然,扭头对陆兮何道:“这东西我经常放,第一次上战场,也便是十五岁那年,我一个晚上就放了十三盏。”
陆兮何愣神间,顾蘅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了一张字条贴在下一盏灯上,火柴擦亮之时,陆兮何看清了字条上的字——“李卯”。